孙嘉怡浑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到处都是雪白一片，雪白的羽绒服，雪白的雪地靴，雪白，不对，淡灰色打底裤，就连唇色都很淡，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整个人看着病殃殃的，没有活力。

她倚在栏杆上，看着他们俩。

眸色很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眼里打转，最后变成浅浅一笑，冲着他们微微点头。

站在身侧的许轶刮刮鼻子，满脸堆笑迎上来：“可算是来了。”

“路上堵车，晚高峰。”蒋桥简单说明迟到的原因，最后目光落在一身雪白的人身上，稍稍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孙嘉怡没犹豫，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娇娇软软的模样，让人平白多些怜惜。

钱兮终于明白，为什么蒋桥跟孙嘉怡闹掰，跟他关系那么好的许轶林燚却依然跟她保持联系，并试图撮合大家关系和谐。

如果是她，面对这样娇软的姑娘，也很难开口说再见吧。

“蒋桥，好久不见。”她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不明朗，却也能瞧见，“真的很久，没见了呢。”

看着她，钱兮也终于明白，就算自己准备再多，她也做不到那低声说话的本事，也做不到明明多年未见中间有隔阂却依然可以平淡的道一句，好久不见。

蒋桥点点头：“好久不见。”

“这是——嫂子吗？”她眉眼一弯，原本没精打采的眼睛稍稍亮了亮，转而又变成原先的模样，“嫂子好。”

钱兮点点头：“你好。”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的认识人，钱兮浑身觉得不自在。

是真的不自在。

她对孙嘉怡的感受，说不上来，小姑娘俏生生的，长得很好看，明明比她年纪大一些，却完全看不出来，一张脸白的发光，不对，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有种，明明开始斗鸡，却发现敌方只顾着满场高傲抬头转圈，完全没有正视她的感觉。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身上。

几个人往包厢走。

许轶大约是觉得对不住钱兮，悄悄走在她边上，小声解释：“嘉怡之前看心理医生，后来病好了，结果后来又得病，这些年一直养病，整个人气色不太好。”

她点点头：“那她现在病好了吗？”

“算是还在养病过程吧，禁油腻，她从国外回来，到这边也算是散散心。”

回国等于散散心。

那大概率就是在外定居。

“其实她真没什么恶意。”许轶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孙嘉怡，说实在的，孙嘉怡和他们毕竟认识很多年，除了当初把蒋桥当精神寄托说喜欢他之外，真没什么做的特别过分的事。

而且，说喜欢蒋桥，也挺正常，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

许轶至今不明白，蒋桥怎么就舍得抛弃这儿的一切，直接跑到湖城去呢？

想不通。

钱兮不知听没听进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走路也有点儿注意力不集中。

直到外套领子被蒋桥拽住，她才反应过来，啊一声。

“想什么呢？转弯了。”蒋桥见她愣愣的，垂眼逗她，“怎么，看到真人真面目，觉得自己比不上？”

她到底有个什么憨批男朋友！

钱兮暴躁的很，扭过身反手甩开他桎梏的手，哼哼：“老娘最牛好吗？！”

这气势如虹的一声吼，直接将前面三个人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钱兮：……

不是，你们听我说，听我说啊。

不对，她怎么隐隐约约看见孙嘉怡在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露出的皓齿，是怎么肥事？

姑娘，你笑什么？

“嫂子，你悠着点。”许轶叹气，频频摇头，“蒋桥太难了，我还是不要谈恋爱了。”

站在一边的林燚笑出声；“说得好像你想谈就能谈似的。”

“那可不……”

叽叽喳喳又往前面走。

蒋桥三两步追上正鼓着腮帮子像河豚似的某人，笑：“怎么一点就炸？”

“人家就是这样可爱的啊。”钱兮翻白眼，想想又将白眼翻回去——

不行，她今天得要装成仙女。

穿着休闲装的仙女，怎么可以翻白眼呢？

他轻轻摇头，捏捏小姑娘的脸，低声问：“要不要回去算了？”

看她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还不如回去好好温存温存来的有意义一些。

毕竟马上就要开学，他还是比较想单独待着。

“不回去。”手稍稍扯了扯衣服，嘴巴一撅，忽的好奇，“你都不关心她之前的病么？”

蒋桥摇头：“她时不时会给我发消息。”

钱兮：！！感情他们背着她有联系。

等等，她当初知道孙嘉怡这个名字，就是看到他手机微信聊天界面上，她的微信号下一个就是她啊。

哎哟呵，怎么之前都没反应过来？

“但是我没回消息。”蒋桥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只是做到了当她的一个树洞，这也是我作为朋友最后的让步。”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当时孙嘉怡说喜欢他的时候，蒋桥的确是惶恐的，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她紧跟着的那句话。

第九十五章 见面

但是，多年情分到底是在的。

他做不到就这么直接断了联系。

至于许轶和林燚，一直以为他跟孙嘉怡之间早已断了联系，所以才会这么积极。

而至于孙嘉怡，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今天应该是有话要当面说的。

钱兮撇嘴，闷闷应声，整个人情绪都不高，亦步亦趋跟着往里走。

她也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她跟蒋桥之前，看起来似乎是透明化的，两个人有默契，一开始就有诡异的默契，也坦诚，但是仅仅针对已经说的话是坦诚的。

那些她不知道的方方面面，钱兮是真的不理解，他到底有没有藏着掖着。

大概所有爱情里，都会有这样纠结的时候。

“你们好慢。”许轶转过身，看着最后两个人，不满，“地上有金子啊，说你呢，嫂子。”

钱兮啊一声，莫名：“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不出意外的，她又看见孙嘉怡嘴角的笑容，淡淡的，但是应该是真的笑了。

怎么肥事，她怎么老笑，她有这么好笑吗？

许轶啧啧感慨：“蒋桥你有没有上交私房钱啊，嫂子怎么这么喜欢钱啊。”

这也不是他上交就能改变的事实。

“都说了是私房钱，怎么上交？”他笑笑，“倒是你，有充公的地方吗？”

许轶：“有，我每个月都为国库做贡献，每个月都有那么几百的税上去呢。”

蒋桥：“才几百？”

许轶：！！！瞧瞧这人，说的是人话吗？他那疑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瞧不起他这种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社会主义纳税人？

啊？

几个人叽叽喳喳斗嘴，没一会儿进了包厢，菜单交由两个小姑娘，三个男人倒像是兄弟茶话会，虽然大概率是许轶被蒋桥损，但是听着也挺欢乐。

接下来的吃饭时间，也没出什么意外，偶尔问到孙嘉怡的国外生活，人家也只是淡淡的笑，跟着回应几句。

在国外都挺好的，爸妈会照顾她，生病的时候很难熬，她住在小岛上，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远处的海，推开窗迎面而来就是咸咸的海风。

都很好。

钱兮甚至在她身上找不出一点儿绿茶的味道。

孙嘉怡就坐在她身边，夹菜的时候知道扶着袖子，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虽然吃的很慢，但是莫名看起来就好像吃的很开心，让人看着看着就有了食欲。

很适合做吃播，钱兮想。

小姑娘也很有礼貌，偶尔想要餐巾纸的时候，会小声拜托她：“嫂子，帮忙拿点纸巾，可以吗？”

有礼貌到钱兮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人家美好——

等等，钱兮，你清醒一点！

你怎么可以拜倒在人家的白色陷阱里！

啊！

孙嘉怡见她不动筷子，轻轻皱眉，为了不打扰到兴致勃勃聊天的三个人，小声的凑过脑袋：“嫂子，怎么不吃东西呀？是不知道吃什么还是都不太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桌上七八个菜，有五道菜是她点的。

“没事。”钱兮笑笑，“我就是在想，开学的时候给孩子们一个什么样的惊喜比较好。”

“孩子们会有惊喜吗？”她知道钱兮和蒋桥是同事，却不知道钱兮平常还有这种给惊喜的习惯，语气跟着雀跃了些，“我可以知道都有什么惊喜吗？”

“精美礼盒试卷十张装，或者高端礼盒习题册一本？”她下巴抵上筷子，戳着脸，“还没想好呢。”

孙嘉怡愣住，转而笑开：“孩子们会哭的。”

钱兮点点头：“初三了么，该紧张一些。”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小碗就多了只剥好的虾，蒋桥不声不响继续帮忙剥着，人还是跟其他两个侃天侃地，毫无变化。

孙嘉怡注意到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寡淡了些：“我一开始就知道，蒋桥一定会是个好男朋友的，以后，也会是好丈夫。”

钱兮顿了顿，偏头：“谢谢？”

除了谢谢，好像说不出别的话来。

要她wherewhere吗？那不行，蒋桥的确在放桌上很照顾她，甚至已经到了绅士的地步。

自打在一块儿之后，好像就没怎么动手剥过虾。

这都是事实，不用谦虚。

“其实。”孙嘉怡见她呆愣的样子，单手撑住脑袋，笑笑，“嫂子，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感觉，准确来说，一开始就没什么感觉。”

钱兮：？？？

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感觉可是让蒋桥在外面教书那么多年啊姑娘。

孙嘉怡见她反应便知道，蒋桥大约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了，顿时她觉得轻松不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有机会的话，嫂子，我们一块儿喝个下午茶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有太阳的午后，惬意的坐在咖啡厅里，听着清欢的音乐，享受一杯咖啡。

这顿饭吃的毫不费力，钱兮自己幻想的那些大战三百回合的事一点儿都没出现，甚至最后她和孙嘉怡互相交换礼物，友好拥抱道别。

以至于，钱兮坐在车上时，仍然迷迷糊糊的。

“怎么了？”蒋桥单手控住方向盘，一手搭在腿上，懒懒的，“刚刚见你就不太对劲。”

钱兮撇嘴，一眼扫到他垂在腿上的手，指指：“嗯？”

他乖乖将手放到方向盘上，握住。

“我就是觉得，明明像是来捉奸，怎么好像，莫名其妙变成交朋友了。”

是真的奇怪。

一定是她魅力太大了。

蒋桥耸耸肩，好笑：“你跟谁交不了朋友？”

你看，连他都这么说，肯定是因为自己太善解人意，太可爱了，所以跟谁都能交朋友。

“所以你刚刚跟她都聊了些什么？”方向盘灵巧的转了个圈儿，车子跟着拐弯，“跟我说说？”

钱兮摇头，拒绝：“我们约好了去做大bǎo健，你要一起吗？”

蒋桥：“说什么胡话呢？”

他稍稍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往下说：“你还需要去？家里不就有？”

话音刚落，又特意扭过头看着她，挑了挑眉。

嘿，这暗示意味。

“家里这个不太行。”钱兮想也不想，存了心思要逗他，“家花哪有野花香。”

蒋桥：？？？

“行不行，试不试？”

正巧车子已经安全驶入停车位，熄火，车内的小黄灯亮了。

钱兮抿抿唇，意识到自己的嘴炮功夫可以收一收，不然待会儿真要吃不了兜着走，当下决定——

老娘先走为妙。

可车子落了锁，她完全没处跑。

蒋桥懒懒散散的靠在驾驶座上，丝毫没有自己将人退路堵死的感觉，顺嘴，还吹了声口哨：“跑呀。”

你瞧瞧，这人有多骄傲，这什么语气，这语气是对她说的吗？

钱兮腮帮子一鼓，软声软语：“小女子知错了，不跑，不跑。”

小小的吐了吐舌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心思跑路。

“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撩了就跑的习惯？”他将手穿过她的头发，凉凉的落在她后脖颈处，生生让钱兮抖了抖。

真的有点儿冷。

“我以后努力改正。”她小小的举起一根手指，“一定。”

“收起你的中指。”蒋桥瞥一眼她特意露出来的中指，气不打一处来，“还跟我插科打诨？”

钱兮：……

“我觉得是我的中指比较活跃。”她小心翼翼解释，“我真的米有对你比中指的意思。”

还挺无辜。

他叹口气，将她的手指包住，俯下脑袋亲了亲，没好气：“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不说了呀。”钱兮笑。

蒋桥点头：“不说了，直接做。”

钱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