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之雪女令
作者:椎渔 | 分类:仙侠 | 字数:10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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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
“双尊之事,虽然早就失传,但奚夜只观圣恩主生姿色不染于尘,慈眉善目,便知道神只的力量至高无上。”奚夜妖帝说着心生敬意,坦诚说,“圣恩主节哀才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总归圣恩主还能带着双尊的遗愿,一路披荆斩棘走向终点,便也不是一无所有。”
“是了,本座素来对自己的身份引以为豪,因为本座的父母是英雄,而本座,即便在无能也是做了自己的英雄。”阡苡一笑,无比冷静淡定,似乎完全波澜不惊。
而奚夜妖帝提起神只心中一派平静祥和,心中敬大于畏惧。尤其看着阡苡沉默,竟这般静默,仿佛冬至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并且夜凉如水,阡苡置身月色中这般这般风轻云淡,仿佛已经与月光融为一体。
但阡苡眼中波光粼粼一片。可奚夜妖帝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此刻阡苡面无表情却炯炯有神,还是因为今晚的月光过份亮透澄清,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奚夜妖帝知道的,神明会死却不会流泪。
而阡苡大约也是难过,悲伤得难以言喻就是了——其实奚夜妖帝想这种悲伤不说也罢了,说是永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即便再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但仅仅靠着只言片语还是难以做到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奚夜妖帝还想,其实阡苡还能这般淡然处之,即便是伤心欲绝,也还未曾泣不成声,便说明了神只不该被小觑,也绝不容小觑。所以奚夜妖帝并不打算出言劝解,劝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既然天人永隔,亦回天乏术——那么,安慰也是没用的,至少对于阡苡个人而言没用。
阡苡未曾一蹶不振,奚夜妖帝断断不该出言添乱。免得无端勾起阡苡的伤心。
阡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但未曾悲伤于色。
奚夜妖帝陪着一言不发,瞧着天边泛白,终是又一次开口出言安慰说,“尘归尘,土归土,圣恩主早些休息就是了,待到日上三竿之时,我们在去那清弄馆一探究竟便是。”
阡苡本是哑口无言。
但想了想,阡苡笑着说,“自然是要节哀,身为帝王六亲情绝,身而为神同样孤家寡人,世道很公平,奚夜妖帝自己想若某日自己真的至高无上了,却徇私枉法,可不天下大乱?
另外,奚夜妖帝无需顾虑猜忌就是了,自古素来有多大的能耐便有多高地位。奚夜妖帝幸运,幸运便也是能力至关重要的一点,这世间的机缘巧合从未停止过,你与本座有缘,也是个有能耐的,本座自会秉持着‘举贤不避亲’的立场,来助奚夜妖帝一臂之力。
于是乎,也就是说——就算本座再是对白岙帝君另眼相待,或者与赤池魔帝再是手足情深,却也不妨碍本座秉公办事。
这点奚夜妖帝拭目以待,本座以身作则,还望奚夜妖帝有样学样便是了——免得,以后万一奚夜妖帝真的登帝却诅咒加身,最后不得善终。
至于……至于本座与双亲此一别,缘无聚,也好,否则我们都是这般天命难违,本座与父母见了也只会互相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本座方才亦想,本座素来并不觉得自己是神有多无上光荣就是,奚夜妖帝须知,若有功臣名就的一天,你也得太上忘情。”
“是了,”奚夜妖帝听着阡苡三令五申,便知道事情的绝对性,于是乎默默点了点头,笑道,“奚夜铭记于心,而奚夜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在无牵挂。”
“你知道便好,”阡苡淡然。随即又对奚夜妖帝说,“你既然累了,本座也同样如此,便都早些休息。本座叫你休息,便是说,此事你已经高枕无忧了,另外奚夜妖帝得细查,为何茯旻素来非得盯着苏眉咬死不放……到底朱雀一族与凤凰始天尊‘沾亲带戚’,且曾几何时凤凰始天尊自己也愿意欣然承认两者‘八竿子打得着’,本座身为凤凰之后,不说眷顾,至少得弄清事实,免得叫人死不瞑目。”
奚夜妖帝未曾多言,点了点头拱手一礼,便悄无声息的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了。
而阡苡瞧着无趣,于是乎转身下榻。
下榻之后,阡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然而阡苡想着的是,奚夜妖帝今时今日也该就真的高枕无忧,此人多疑。而白岙同样,坚信小心驶得万年船。
问题是——白岙帝君……
白岙帝君处处瞻前顾后,‘并不成器’,太过优柔寡断,也是为多情。
而奚夜妖帝又‘太过成器’,奚夜妖帝行事滴水不漏,且又丝毫不曾拖泥带水,堪称无情。
——事实上,这两者都不好就是了。阡苡想万一那日自己身死,轮到神仙这辈一展风采时。而身为群龙之首,白岙帝君优柔寡断容易节外生枝,至于奚夜妖帝处处精明容易发生冤案。唯独赤池魔帝,伸张有度,明察秋毫又明辨是非。
这里阡苡不得不正视。这么多年来若非赤池魔帝臭名昭着,又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那么只怕白岙帝君那千古一帝的位置也该花落别家了。
思前想后
此事并非阡苡夸下海口说说而已。
岁辰培养赤池魔帝这么久,阡苡不相信没有携带任何一丝半点的私心。
只是白屹大帝不说罢了。
事实上造化弄人,无上主宰岁辰也算得一个老江湖了,所以,一开始就断了阡苡追求儿女情长的路子。
阡苡自然是没什么话好说,身份就放在这里,且不说到底是否儿女情长得起来都是无稽之谈,还别说一己私欲断送了六界的将来,见罪双堂。
阡苡不敢。一时三刻也还没有这种想法,说起来,阡苡想可能当年岁辰一见到白岙帝君的时候也是惊讶的。
听说白岙帝君素来喜静,且喜欢对月独拜。
其实这倒是也没什么。阡苡甚至揣测,若按照奚夜妖帝的说法来想,那么只怕当年白岙帝君即便父母陪伴身边也是小小年纪,无依无靠。
固而白岙帝君不喜欢热闹,比常人孤僻一些正常。加之白岙帝君又是帝王家的人,他父母在时,阡苡想就算不能一呼百应,却也断断不至于感受不到门前冷落。而人来人往后,自然是只有夜晚可以安然自处。
其实白屹大帝合该知道的这天界的孩子与凡间孩子到底不一样。
天界之人老得慢,而天界的孩童也长得慢。
固而赤池魔帝还是黄口小儿模样时便能带领天界的将士攻陷魔界了。
然而白屹大帝到底是看在了尚且还是小孩的白岙帝君的份上留在了仙界,顺便莫须有的冒充了一下白岙帝君的兄长。
阡苡认真的思量,其实白岙帝君与应龙始天尊没有多像。大约一开始也不相同,而现在对比起来二人的眉目也有天壤之别。
但无所谓就是了,阡苡听说过白屹大帝曾经何时是将白岙帝君放在月光下养活。
比消息虽然被也被人说是空穴来风,但总归无风不起浪,且阡苡相信岁辰有理由这般如此。
其一,岁辰出于对应龙始天尊渊戈的无尽愧疚,已经是隐约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心思了,所以当年岁辰只是机缘巧合的在月下粗略一见甯宸,便愿意留下白岙帝君甯宸毕生荣华富贵。
其二,还是怀念也是一则。别人不知道,阡苡是知道,白岙帝君修炼的是水系法术,水又可分太阴与太阳。而显然,白岙帝君修炼术法中夹杂冰雪,这就值得匪夷所思了。
仙界通常的水系法术中讲究调和。
所谓调和就是中和,仙界之辈自称一身正气凛然,所以,修炼主阳。
而太阳主多为渡,太阴为多是诛。
仙界的人们未雨绸缪,多少年来一直警惕在面临大是大非时力不从心,于是乎为了增加相关的抵御能力,仙界许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将五行与阴阳在实际应用上融合调整互补,于是乎,便有了现在仙界的术法。
仙界的术法目下是四阴六阳,甚至七阴三阳——且美其名曰‘邪不胜正’。
这点阡苡不敢苟同,恶的是人们自己罢了,而阴完全与邪没有关系。比如,白岙帝君——白岙帝君专攻太阴。
太阴也就是极阴。由此可见此乃岁辰的意思,天界术法过往中未曾专注阴阳调和,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直调和。
只是,未曾将理念提出专研之前,人们混沌罢了。
或者可以这么说,五行命盘的定格影响一个人的阴阳布局。以往仙界的人们按照术法的秘诀修炼,于是乎,无形中会生成阴阳的分配便等同于自行调和。后来统一规划之后,人们便为了追求一个平衡,孜孜不倦,自然,人们一代又一代人好容易探讨规划出来的比例分成都是极好的,也是最适合当代生存的标准。可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炼到达这个标准,于是乎,能力的先后,排名的差距便也拉开了。
简言意骇,就算天资傲人想要修炼极阴或者极阳都是比平地登天还要艰难的事。
除非,神只授意,且出手帮忙颠倒阴阳。
——岁辰确实出手了,白岙帝君是极阴,赤池魔帝是极阳。而白岙帝君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觉这种利弊,世人同样的,仿佛一直都只是说白岙帝君与赤池魔帝胜于群雄,技高一筹且遥遥领先,实在叫人可望不可即。
但赤池魔帝与白岙帝君到底是怎么样高人一等的,世人有目共睹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包括白岙帝君自己也可能没有发觉,因为印象中总是素来打遍天下无敌手便是。
赤池魔帝自然是发觉什么了,所以,火系一派法术无人可及。
想当年朱雀后人苏眉与赤池魔帝一较高下也总是难分胜负,而如今,赤池魔帝独领风骚,苏眉实在难以超越。
但赤池魔帝仿佛明明知道了什么,却不想更上一层楼,固而,这么多年来,也仅仅是白岙帝君难得进步一些,他便也跟着突然进步一些。
如此,可不更加可以说明赤池魔帝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吗?
但极阴与极阳代表什么呢?阡苡也说不出来,反正,应龙始天尊就是太阴,而凤凰始天尊本身亦是太阳。
思前想后
并且,古有四使,神明亲自托付要其守护四季。
而四使也未曾有这般殊荣。
四使可以选择五行中的一条,修炼极致,却无法从自身干涉阴阳的占比,如此,在这息息相关与微乎其微的影响与牵动之下,这人间四季才会冷暖不定,就比如春,有时候是冷春,有时候暖春。有时候夏暑,有时候却反常降温。
而太阴与太阳,差不多等同于无极。也亏得此番是岁辰,否则,谁有这个本事许诺常人这般身份?
——阡苡甚至有时候在想,若有朝一日,白岙帝君与赤池魔帝真的发现了无极的奥秘,那么这二人只怕与神只也快并肩了。
虽然即便二人还是难以与双尊相提并论,但,阡苡的意思是,若这二人真的探索到了无极,离封神差不多也只有一道神谕。
然而,还有肯定就是——岁辰未雨绸缪,可能提前已经不知不觉的将这玄机暗藏在了二人命格中。
换而言之,若这二人有朝一日达到某一个境界,便可以直接‘封神’。
此事确实一言难尽……
在长话短说,简言意骇,也就是说,阡苡是在逆其道而行之。
白岙帝君是太阴,赤池魔帝是太阳——而阡苡自己本身代表阴阳调和,也是一种无极。于是乎,阡苡大手一挥,洗了奚夜原本已经不错了的命格,并将自己的命格同样应允在了奚夜妖帝的头上。
也就是说,其实奚夜妖帝现在也有了更多可能成为神的资格,只是奚夜妖帝是迷茫,顾虑太多,反而看不清无极这个平行的世界。
其实这没关系,曾几何时,赤池魔帝长伴岁辰身边,应当时常听岁辰说起这些道义才是。然而,赤池魔帝虽然知道些什么,但事实上却也没有成就出一些什么,可见,无极的世界并非那么容易掌控。所以奚夜妖帝与白岙帝君迷茫是正常的……
阡苡辗转难眠,修炼从悲伤中脱离。期间,又闭目养神,认真思考,何为无极。
说起无极阡苡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但阡苡身而为神,不懂也无妨碍阡苡天命加身,总之,阡苡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懂。
而日上三竿时,阡苡睁眼,瞧着窗外花树纷纷扬扬,适才想起门口又是行云流水淡泊于此,大河源远流长,上面风流云舒,可不?这大好河山倾尽明媚艳丽。
阡苡便推门出去,寻了一把扫帚扫起落花来了。
奚夜妖帝默默出现,乍见之下十分惊讶,便笑到,“虽说是残花乱红,但却依然妩媚多姿,圣恩主如今突如其来,倒也是极好的闲情雅致,扫落花,观流水……本座想起一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题都城南庄,唐,催护)”
“好一个落花流水,好一个物是人非。本座的母亲自持身份笑花开花落,而本座的父亲秉公办事,看云卷云舒,而本座的恩师任性不受约束,总喜欢叹人聚人散。而本座与他们不一样,古有‘虎父无犬子’,而今名师出高徒,固而本座素来喜欢直接插手这些大事小事。
说起来,此诗本座略有耳闻,后两句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既然是人去楼空,奚夜妖帝何必念念不忘一些什么。”
奚夜妖帝精神抖擞,大约是认真休息过了,闻言,随即笑容可掬的说道,“说是念念不忘,倒不如说是耿耿于怀,到底是本座庸人自扰罢了。
不过桃之夭夭,那是落花有情春风得意之事,而我妖界这姹紫嫣红的海棠虽然未曾经历风雨飘摇,但端正肃穆,仿佛正如人间有情天亦老。”
“奚夜妖帝此言差矣。”阡苡似笑非笑,分辨说,“可是各花入个眼,本座仿佛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正。”
“是奚夜多愁善感了,”奚夜妖帝还是笑容明媚。
而阡苡将扫帚一支撑,若有所思的说,“这河可有名字。”
奚夜妖帝不假思索,直接顾左右言他,说道,“自然是有,不过圣恩主希望这河是什么名字呢?”
阡苡斩钉截铁,“浣花溪。”
奚夜妖帝一笑从容,“是了,从今往后这河便是浣花溪了。此后今年大河源远流长与天地同在,风随水,浪逐花,花浣溪。”
“清弄之事……”阡苡话锋突变。
而奚夜妖帝从容淡定,一扫应接不暇的疲惫。
阡苡想只怕此番奚夜妖帝是有备而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奚夜妖帝并未曾直接回答阡苡清弄之事,而是暗示了,“一别经年尽前缘,天涯海角两相宽。”
阡苡眉心一动,“意思是说清弄青睐白岙帝君?不对,未曾听闻白岙帝君与这清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传闻。白岙帝君护短本座知道,所以乐瑶在你妖界曾经犬马声色,跟着你助纣为虐这么久,而今,与你分道扬镳,却还能直接大摇大摆的回归仙界……便可见一斑。
但若白岙帝君与清弄有情……只怕都不会清弄潜伏于此才是。至少不会这般悄无声息仿佛顽石一般默默无闻。
毕竟他仙界在白屹大帝的手上仿佛‘枯木逢春’,如今‘铁树开花’,又怎么可能需要铤而走险,亲自叫白岙帝君割爱,无所不用其极呢?”
“确实如此,”奚夜妖帝笑容可掬随即拱手一礼,谦卑说,“各种因由,还请圣恩主与奚夜一道移步清弄馆。”
“那么,本座便知道了。奚夜妖帝醉翁之意不在酒,”阡苡恍然大悟,又只要不讳道,“方才奚夜妖帝所言,仿佛压根就不是指清弄与白岙帝君这对主仆才对……若不是白岙帝君,便是清邪,不对此事是否还曾牵扯魔界中人。”
“圣恩主冰雪聪明,”奚夜妖帝前行带路,看着眼前山清水秀,摇着扇子惬意坦然说,“清弄早就对仙界绝望脱离了,她的身份是我妖界的宗室皇亲,固而,妖界中有一清弄馆。”
“喔?”阡苡半信半疑。其实昨夜阡苡就想问了,“清弄馆?”
奚夜妖帝知道阡苡的疑惑,于是忍不住感慨万千,“妖界内阁中人,尤其是本座的侍女,身份自然是外界无从查起的。
毕竟世人皆知,若真的打算冲着本座来了,不罢不休,是没有必要从一个侍女上面大做文章的。
再者说,查到了也没用,有可能是冒名顶替,有可能形同虚设,总归混淆视听。
而妖界的侍女,端茶送水,且仅仅装饰,或者从事洒扫等等简单繁琐的事务罢了,另外,就算本座的身怀绝技,也绝对不可能像人间一般,不知不觉窃听帝王的私隐。
而这世间,尤其天界,有什么值得世人不闻不问的呢?
其一,不值一提,其二,忌讳罢了。
清弄无可奈何入赘到妖界的皇室中来。
妖界的皇室有特权世人皆知,而清弄嫁的人在妖界中不算籍籍无名,作为正妻,清弄一直不瘟不火从未曾仗着妖界皇室的身份作威作福。固而,正是因为这样说以才没有被舆论记住。
毕竟人们最欣欣乐道的是,丰功伟绩的英雄,或者臭名昭着的恶人。而清弄曾经被白岙帝君公然抛弃,且大费周章逐出仙界,便被视为不祥。”
奚夜妖帝推开一柴门,带着阡苡近了一小方简陋的院子中,指着墙角袖珍的奇松怪石说,“此事,害得从白屹大帝当年那堪比暴政的说一不二说起。
当年本座父亲安插在虎威将军身边的探子,自知虎威将军戚共口无遮拦,或将大难临头,所以为了脱身,求一个来日可期,竟不惜诱惑本座,亦欲以他知道的情况作为交换,要本座出面救他。
只是他支支吾吾,三缄其口抛出的诱饵实在叫本座没有兴趣。
且,这件事本座思前想后总是感觉惶恐不安,于是亲自启程报告给了白屹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