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战事结束，可就像国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心情乐极生悲悲及神经病，生活也是如此，不可能一直在狂风暴雨中，但也不会永远古井无波。

打破这坛古井的，是昔日的死对头，今日依旧见了面就要大打出手的敌人，战倾心。

我叛出六道界的原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首先迎来的是战家族铺天盖地的嘲讽，这些人几乎是丧心病狂的涌入我在业界被临时安排的住处的院子，虽然他们进不来，但是只一群人坐在院子中有说有笑，说的大抵是些什么“你不是说我们忘恩负义吗”或者“如今怎么也做了叛徒，与我们不也是一路货色吗？”，再或者“别来拯救我们啊，我们可受不起。”之类没意思但是恶心人的话。

在我房前嚣张跋扈了一下午，觉得我不理他们，便觉得无趣自然散了。再后来我与他们虽然谈不上交恶，但肯定也不好，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见了面他们定是要过过嘴瘾，若是人少了我就直接杀过去，人多了我就不予理会，他们也杀不得我。战家族中只有战天心一人与我有些矫情，我自然不是那种一棒子打死一片的人，其他战家族的人如何自当另说，战天心这个姑娘倒是很不错，平时不和他们一起仗势欺人，也讲道理，个人能力也不错，并非那种攀着男人的女子，好几次战家族的其他人于我面前逞口舌之快，也被她阻拦了下来。

今日战倾心来找到我，本以为又是来折腾，却不想他拼命的敲门，口中只喊着：“庄周梦蝶，你出来，你不是与我妹妹交好的吗？她如今有难，你帮是不帮？”

就算我与天心有些关系，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他如此态度我又怎么可能答应，自然是懒得理，自顾自的在房间里炼丹，自从我脱离了六道界，就没了有间店铺的免费补给，一切都要自己动手，倒是麻烦了许多。

他见我不答应，又边敲门边喊道：“我知道你在家，不要装死，天心平时待你不薄，你就如此忘恩负义？”

大抵在门外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他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依旧没停的意思，我因为他吵吵闹闹坏了两锅丹药，不由也有些心烦气躁：“你是不是有病？人家不愿意理你，你还没玩没了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吗？反正我与天心不过点头之交，她若真的出了事，那也是你的错。”

门外的战倾心沉默了下来，半晌未曾发出一点儿声音。，我等了片刻未曾听到他的回复，以为他就这么放弃了，正拿起手中的草药准备起新一锅丹药，却不想战倾心又一次敲响了房门，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是用整个手掌疯狂的拍击，发出震耳欲聋的敲门声，而是轻轻用指关节轻轻叩击门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我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人生得意之事不多，除却人生喜事，便是仇人低头了。好在我没有什么折磨人的恶趣味，而且是关于天心的事情，我多少还是有些关心的，于是准了他进门：“进来说。”

房门被推开，我倒是先惊讶了一番，因为我从未见过战倾心如此狼狈过。他一身装备已经所剩无几，虽然身上的伤痕已经被系统自动修复，可姓名版下那一长串儿负面buff证明着他经历过不知如何惨烈的战斗，尤其是一个透支虚弱效果，一看就是使用过一些不计后果的爆发技能造成的，整体属性居然降低了90%，也就是如今我若是如今动手杀他，他没有一丝抵抗能力。

想及如此，又想到他能够以如此状态来找我，定然是什么迫不得已的事，于是我也不再为难于他，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再说，也将他拉入队伍中，这样我就无法对他发起攻击，算是一种对他表示友好的方式。他点击同意入队后，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没有拖延时间，开门见山的说：“我今日来，就求你一件事，救救天心。天心被阿修罗掳走了，你若是能救她，以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脱离战家族。”

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先安慰他已经有些暴走的情绪：“你慢慢说，你说不出清楚我也没法帮忙。”

战倾心也明白这个道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天心其实是六道之种的地藏道之种。你没有探子打探消息，可能不知道，之前我们家族的探子传回消息说，毗湿奴亲自出面邀请往日的八部众出山帮助六道界。好在八部众今时不同往日，在幻境中的帝释天和乾闼婆都不打算管这世间琐碎，迦楼罗与龙王交好，因为迦楼罗随你叛变，所以龙王不便出面，而摩呼罗迦如今未曾表态，似乎因为什么在左右为难，八人已去其五，其他三人皆数加入战局。”

我突然沉默了一下，摩呼罗迦定然是在信守之前的诺言，他既然答应我若有人欺负我他要为我出面，可我如今站在六道界的对立方，他难不成也要随着我与他挚爱的毗湿奴敌对吗？若是我没有叛变，六道轮盘助阵加之六位八部众，精灵族的倾力帮助和树人族出山，说不定如今就不是这般风光了，业障之主确实好算计，算计我一人，动了整个战局。

战倾心显然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没有继续在这方面纠结：“而战神阿修罗则是在剩余三人中最为卖力的，从他出山至今，已经帮助六道界获得多次胜利，只要不是两位统领一起出面的战役，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况且他也不去招惹有统领带领的主城攻防战，所以对此可能没有察觉。”

我点点头说：“这与天心有何关系？”

战倾心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说：“我们家族参与的一场中型战役中，阿修罗突然出现，本来他只是攻击一些NPC和普通玩家，可突然发现了身为六道之种的天心，瞬间暴怒，说天心身为六道之种却做出这种叛变之事，他绝对不可饶恕，要用战神之力惩戒天心，随后就将天心掳走了。而阿修罗的战神之力，是可以彻底泯灭灵魂的。”

我登时出了一头冷汗，泯灭灵魂这四个字在玩家中几乎就是噩梦，代表着彻底从游戏中删除，这种惩戒方式一般只会用在特别罪大恶极的人身上。比如那些为了证地狱道或者饿鬼道无限杀戮的人，罪恶值或者杀戮值到了一定界限，就会有NPC通过种种方式将其灵魂泯灭，这也是游戏发展至今才被玩家发现的，自从知道这一原则后，原本杀戮成性的人都收敛了许多，整日惴惴不安，甚至有人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出现还去做那些非常无聊又没什么奖励的减少罪恶值的任务。

可是如今按战倾心所言，阿修罗应该是十分痛恨身为六道之种却做出背叛六道之事的人，那其中必定也是包括我的，如今我去救战天心，先不说能不能把人救出来，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战倾心看我表情复杂，立刻明白了我在想什么，居然起身离开座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因为她被抓去的地方只有身上拥有六道之力的人才可以进入，而且越是这种力量强横，在里面受到的压制越少。如我这种普通人，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身上会持续五天的这些负面buff。”

说着战倾心惨然一笑：“我的安危无所谓，可是，不瞒你说，我和天心在现实中算是大家族中的人物，如今这游戏能给现实带来多大收益你也知道，每个家族都在想方设法的控制游戏中的资源。天心之前备受家族关注，主要就是因为她六道之种的身份，如今若是她失去了进入游戏的资格，现实中天心会沦落什么境地……”

他没有说完，但我已经心中有数，如今游戏中能够通过交易游戏货币获得的大量财富对这些大家族或许只是一些苍蝇肉，可通过在游戏中锻炼精神力导致的大脑被高度开发创造出的后天天才，已经在现实中各行各业中闪闪发光，追本溯源居然都是在《六道轮回》中响当当的人物，而这些人在现实社会发展中做出的贡献，只用了几个月就推动了国家十几年停滞不前的脚步。

可我依旧犹豫不决，因为此番去有好有坏，好处在于我不但能让战家族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更是能够见到这一直没有消息的八部众之一阿修罗，可坏处在于若是因为我叛变原因未得到阿修罗的认可事小，别连自己都搞一个灵魂泯灭。

战倾心看我依旧犹豫不定，咬了咬牙说：“我可以发天启誓言，若是这次你能回来，无论是否救了天心，我告诉你一个有关于白鬼的重要消息，重要到能够左右你之后的路。若是你没能回来，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了。”

他的话我很清楚是什么意思，若是我也被惩戒，就告别了这个游戏，那身为游戏中的NPC的白鬼，也从此与我没有任何瓜葛了。可事关白鬼，我实在无法视而不见，若是在游戏中没了白鬼，我只能如此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还不如就此离开游戏。于是我将战倾心扶起来：“给我坐标。”

战倾心大喜，立刻将战天心被绑缚的地方坐标给我，然后向天起誓。我一边整理弄了一半的草药和矿石，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阿修罗不直接将天心直接惩戒，可是需要什么程序或者祭祀？若是有这些过程，只要打断的话，难度倒是不大。”

战倾心结结巴巴的说：“因为他知道你也是……他在等你。”

我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许久才继续动弹，战倾心向我的背影鞠了一躬：“我先回去准备些东西，若是你们回来必然用得到的东西。”

我和方舟站在一面悬崖前，久久不曾动弹。并非是因为我害怕越上这面悬崖后将要面对阿修罗，而是因为此时我们对着这面悬崖，心中都有万千感触。

这面悬崖，曾是我进入游戏后最大的转折点之一，也是我与方舟相遇之处。

没错，我不知道阿修罗安了什么心居然将地点选在新手村外野鸡从旁的这面悬崖上，若是不知道他是故意在等我来，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是一个巧合而已。可如今我却知道他是故意等在这里的，我看了看身边的方舟，他也是一脸苦笑，我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是神是佛见了才知道。

方舟带着我飞上了悬崖，之前找到方舟的那个巨大洞穴依旧在那里，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丝毫没有改变，我和方舟没有再犹豫，径直走进山洞。随着我们往山洞深处行进，山洞两遍的火把一一燃起，像是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殊的不适，也没有得到什么负面buff，大概就是之前战倾心说过的，只有六道之种才能免疫负面状态，想来他必然不会在这些无聊的地方骗我。

随着我们一路前行，那些原本被时光尘封的久远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快速略过。

还记得我刚找到方舟的时候，它还是一只雏鸟，还不能说话，只能用两只翅膀和叽叽喳喳的叫声来表达着自己的意思。那时候方舟还很暴躁，动不动就会用嘴和爪子折腾我，但是却依旧会在我面对生死威胁时，耗尽自身力气，不顾安危挡在我身前，替我度过难关，亦如今时方舟平时对我无比毒蛇，却会在所有危险时刻都挡在我身前。那时候方舟天天与我形影不离，如今也从未离开，就如他说的那句话：“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