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第五层的平台上，每个人都不如刚进入副本那般轻松了，不只是因为体力的消耗，更是因为心理压力也很大。若是顺了冥所说，这一层的主题应该是不绮语，很多人理解的绮语就是普通的说没有用的话，但其实从佛家来说，绮语指的是恶语中伤别人，或者无意识说出的话会导致别人精神或者物质受损。

这一层并没有直接给出我们过关的条件，看来是需要我们自行探索，随着我们往前行进，周边开始像水纹一般变化，再也看不到周边层层叠叠的副本构造和那深不见底的黑洞，反而变成了一群孩子。从镜子中看自己的脸时，每个人都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因为变成孩子的样子时，居然就是我们小时候的样子，估计系统也是参考了我们印象中小时候的自己。

随着我们样貌的变化，所有背包、通信设备都不能够再使用，我们仿佛就变成了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没有打打杀杀的能力，没有花样繁杂的道具，只是一群简简单单的孩子。

“冥，你刚说，这一层的主题是什么来的？”五毒突然神情严肃的问冥。

小时候的冥扎着两根儿可爱的羊角辫，只是面容不像她长大时那般好看，甚至比起一般长相的我们都略有不如，完全算得上是大人口中的那种“丑孩子”了。此时冥蹦蹦跳跳的跑到五毒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半晌才开口说：“什么这一层？什么主题？小哥哥，你生的如此好看，怎么穿着捡破烂的衣服啊。”

我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是等我用力想到底忘了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带着自己的宠物小鸡来到这个小镇不久，最先认识的就是眼前这个叫五毒的哥哥，还有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妹妹糖罐子。

干将和莫邪手拉手走过来对我说：“你好呀，我们是五毒的朋友，”随后干将用小拳头讲自己的胸膛拍的当当响，大言不惭的说：“我旁边就是我老婆了！我这辈子肯定要娶到小莫邪。”

莫邪似乎有些害羞，一只手攥紧了衣角，有些怯生生的蹦出来一句：“你好……”

此时坐在我头上的我的小宠物不断扑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冰冷的声音：“吵死了。”

我立刻回过头去，挂上一个歉意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啊，小黄很少闹腾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那个叫做一掷千金的少年爽朗一笑，我明明不认识他，他却似乎和我很熟一样拍着我的肩膀凑了过来说：“不如我和你做个交易，你把这个小鸡送给我，我是我们这一片儿的老大，以后我罩着你！”

我还记得爸妈很早就教育过我，男女授受不亲，对他这种亲近的行为我有些不太习惯，立刻像旁边的小红靠了两步，小红和小空是和我一起来到这个新地方的，在认识五毒之前我已经和他们有了好几年的交情，如今我一个小动作，小红就已经看出来我的意思。立刻插着腰一把扯过一掷千金，揪着他的耳朵就喊：“你要对我家小蝶做什么！是不是有非分之想！”

一掷千金立刻哀求着饶命，不停喊着：“大哥大哥，我错了，我不知道这里来了你这么厉害的一位大哥，以后我给你做小弟，这里的小孩都是跟着我的，现在都跟着你，你最大还不行吗你别拽了，疼疼疼疼……”

这一下小红更生气了，小红从小就是短发，性格也咋咋呼呼，又因为家里条件比较好，从小吃肉，长得比一般孩子都壮实许多，却是实打实的女孩子。小红自打有记忆开始，六年以来最大的逆鳞就是被别人认成男孩子，谁知道这个叫一掷千金的就真敢这么撞上了枪口，小红更是抓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胖揍。

小空有些无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旁边抬起双手做按压的姿势，嘴里支支吾吾的，看起来可怜巴巴。我只好前去拉住小红的衣角劝道：“算了算了小红，他也没把我怎么样，而且我们刚来这里，他不知道也是可以原谅的嘛，小红以后长大了，肯定是超级漂亮的大美女！”

那一掷千金立刻随着我的话头奉承道：“对对对，女侠你看你大人不和小人计较，我这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清新脱俗的女侠，所以一时眼拙，你其实和仙女一样漂亮！”

孩子心性，生气不过是一时的事儿，两句好话就又可以拉手做朋友了。于是小红终于松开了拧着一掷千金的耳朵的那只手，但另一只手依旧揪住他的头发，然后耀武扬威一般的挺直了脊背，拍了拍还没开始发育的小胸脯就问小空：“我厉不厉害？”

小空立刻忙不迭的点着头，小红更高兴了：“以后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不过，刚刚那个小女孩儿去哪了？”我透过小红看向她身后，已经没有了蹲在那边玩沙子的小女孩的身影。

一掷千金揉着自己的耳朵，心有余悸的说：“那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小姑娘吗？不是我们这里的小孩吧，以前没见过呀，五毒你见过吗？”五毒摇了摇头，一掷千金接着问：“干将莫邪你呢？”他们也摇了摇头。

糖罐子扯了扯五毒的衣角说：“哥哥，那个小姑娘，好像是在小蝶姐姐他们之前几天来这边的，我见过他爸妈带着她搬进了这个镇最大的房子。”

一掷千金这下可找到了机会出气，立刻骂骂咧咧的说：“怪不得这么目中无人，哼，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

时间像是从林中的兔子，蹦跳着从我们身边路过，一行人从那天以后也都认识了，经常一起玩闹，至于微凉呢，虽然还是那个高冷性格，相处久了我们却是了解到她不过是外冷内热而已，说白了有些装。其实人还是很好，虽然不会和我们一起玩儿游戏，每次都是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玩儿，但是经常在我们玩儿累了以后，出钱请我们在街边儿吃糖葫芦，看皮影戏。

一掷千金的嘴巴最毒，经常欺负冥长得丑，冥倒是也不跟他计较，反而是她开朗的性格，和每个人都处的很好，所以做游戏的时候，总是帮着她欺负一掷千金，比如扮家家酒，干将和莫邪装作爸爸妈妈，那冥就是大姐，一掷千金永远是小弟，被呼来喝去，再比如躲猫猫的时候，冥做鬼，哪怕一掷千金和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们之中也会有人偷偷给冥提示他的位置。

这些你来我往的小纠结也算是打了平，只是有件事儿，在孩子中算是一件儿大事了。冥其实是没有爸爸的，她的妈妈和爸爸还没来得及结婚，就生下了她，但是很快她爸爸就去了战场上，再也没有回来。其实在我们这个村儿后来也来了好些其他小孩，只是我们这个小团体人已经很多了，其他小孩实在难以融入进来，所以也只算是点头之交，算不得多好。

但是冥家里这件事儿，算是家喻户晓了，更是作为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久了，家里的小孩子自然也学会了那些大人口吻，偶尔我们不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小孩儿们也会搭伙儿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而在我们之中，比如一掷千金，比如干将，还有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太会说话的小空，在其他孩子说起有关于冥的事儿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接几句话，虽然不见得难听，却也并不是维护她的好话。

至于我和五毒我们几个，对这些孩子们的闲言碎语也只听过便算了，毕竟都是事实。如此时间久了，似乎就成了铁证的存在，人家说起来都多了一个前缀：“你看和她一起玩的好的几个孩子都承认了，肯定没跑。”

只是随着时间日复一日过去，我们都已经到了十四五岁的年龄，原本不太好看的冥经历了女大十八变，已经出落成了我们之中最好看的那一个。于是大人们的言语就更加难听了，比如什么这家姑娘果然像妈妈，长了一张狐狸脸，一看就是要勾引男人不守妇道的，再比如什么，其实冥的爸爸根本不知道是谁之类的难听话语。

这些话自然而然的也被小孩传了去，但是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可以娶老婆的年龄了，该懂的自然都懂了，于是有好些说话不好听的孩子，就传出了一些非常不好听的话。直到有一次，一个小孩正在背后和朋友说，那个冥其实根本没有爸爸，她的妈妈就是青楼女子，什么上阵杀敌而亡都是说出来为了好听一点的，这个年代换个地方谁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啊。

这番话其实并不是被冥听到了，而是被路过的小红听到了，于是说过要保护我们的小红就上去和人家小孩狠狠打了一架，结果呢就是小红和小空同时被父母禁足，还禁止他们与冥再做朋友。冥听过这件事儿倒是有些让人意料之外的镇定，我们原本以为是她已经习惯了这般言论，所以只是去小红家门口等了三天，见对方的父母确实不会放人，便也再没去过。

紧接着第七天，那个和红打架的孩子刚能下地走走，在路上就又被冥打了，于是伤上加伤，郎中说若不能躺上三四个月定会伤筋动骨，从此落下病根走路有些别扭都是有可能的。这个小孩还不是普通家庭的小孩，家里也算是有些背景的，又逮上一个没背景连爸爸都没有的冥，当然是要理直气壮的上门讨个说法。

整个镇子大部分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不但看热闹，还巴不得冥的家庭更惨一些，毕竟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不堪。最后的结果是冥的家庭要承担所有治疗费用，除此以外还有一大笔费用，如果一次性付不出那么多钱，就要冥的妈妈给这家人做杂役仆人，做到还清这笔钱为止。

冥气的在家里哭了整整一天，还向我们几个借钱，说是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依旧差了一笔天价费用。可是我们几个孩子能有多少钱，凑到一起不过几个铜板而已，倒是微凉最阔绰，一次出手就是三个大银锭，只是就算如此依旧九牛一毛罢了。

经过了长达三天的努力，冥和她的妈妈依旧没能凑够多少钱，于是走投无路的冥半夜里翻进了微凉的家里，仗着自己熟门熟路，偷出了一大笔钱财。只是突然多出这么一笔钱财来偿还欠款，加上第二天微凉家里失窃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官府就参与了进来。

其实最后的审判并没有很重，因为微凉出面说服了父母，只要钱还回来就不再追究，再加上冥却是年龄还小，所以只是吃一年牢饭的事儿。冥从监狱出来以后一切就都变了，她的妈妈已经给她最讨厌的家族去做了仆人，而她昔日的好友，微凉已经又一次搬家，干将本想与她搭话，却被莫邪拦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小红和小空依旧被父母管制，见到她的时候只能装作不认识，私下无人的时候，才敢上前搭话两句，却因为大家已经时隔一年未曾相见，中间又多出了很多人和事，终归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和五毒还有糖罐子算是唯一还会陪她说话的人了，只是背负着别人的眼光，实在难以回到以前那般亲密的状态，更多时候思考的是会不会将那些不好的话语引到自己身上。冥也多多少少有感觉，所以也故意疏远我们。

后来的冥变得非常冷漠，不爱说话，再也看不到小时候那可爱天真和开朗。

我突然想起一首国外的童谣，名为《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麻雀拉的弓箭，苍蝇看着它死亡，鱼取走它的血，甲壳虫为它做寿衣，猫头鹰挖了坟墓，乌鸦做了牧师，云雀做了执事，红雀举着火把，鸽子身为主祭，鸢抬着棺材，鹪鹩负责棺罩，画眉唱了赞美诗，牛敲响了丧钟。那么是谁杀死了知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