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开心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掐着指头比划，笑嘻嘻地捧着众人：“这是爷爷遗传得好，爸爸妈妈教导得妙！哥哥们的长处小妹比不得，只是从小挑剔吃喝，养出来这么点小特长……”

看着她轻轻地捏着指尖，以示只有那么“一丁点”！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大家心生欢喜。

哥哥嫂嫂们知道她从小就不会任由自己独得宠爱，总会把话题往他们身上引，一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对这小妹更是疼得真心。

别人家要是有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恐怕不天天作天作地等着哥哥们给她收拾烂摊子就好了，她却不管什么事，都总是努力做到完美，从不让人操心。

旁人提起她，作为家人，只会感到荣耀，而不会有丝毫的烦躁。

“小妹别的特长，在谦虚面前，都得让步！”

“可不是，再怎么谦虚，哥哥嫂嫂们也知道，你就是个小机灵！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嘴更甜了！”

“妹妹又听话又懂事，哪里用得着如此谦虚！”

“吃饭吃饭，一群小马屁精，互相吹，要是都吹上天了，可没人陪我们过年！”

……

一家人和乐融融，之前冷凝的气氛热络起来，饭桌上眼看着就要欢欢喜喜。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

“吱——”

木质椅子很重，在地上剧烈地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甄守德站起身来，粗鲁地抹了抹嘴。

一米九几的个儿，站在甄开心身旁，就像是一座巨塔。

“咱弟兄几个粘成一个，也比不上妹妹一根指头，在这假惺惺地互相吹捧，有什么意思？有这虚伪劲儿，不去混政坛真是可惜！可惜咱老甄家，一门军汉，只有浪费了这绝妙的天资！以后只能指望妹妹进军政界替甄家扬名了！”

一时间，餐厅里空气都陷入了冷凝。

甄至欢放下了勺子，甄至绵愣愣地擦了擦嘴，哥哥嫂嫂们大多面带无奈。

这弟弟年岁小，他们几乎是当儿子一般宠大的，他如今这副性子，都是他们宠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甄开心刚刚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夹菜，就听得这阴阳怪气的话。

随手一拍，筷子就穿过厚厚的木质餐桌，深深地插进了合金仿古地板。

两个最小的孩子埋头去看，两根筷子顶端正好炸开，就像两朵深棕色的小花。

那一根根木刺晃动着，颤颤巍巍，让那两朵木刺花看起来就像活的一样。

“啊！！”

甄至欢忍不住尖叫一声，一把抓住了甄至绵的手，两人都在瑟瑟发抖，腰一软，人就陷入了大大的椅子里，仿佛这样就能更有安全感。

“姑姑……姑姑别生气……”

甄至绵拽着桌布，小心翼翼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甄开心。

“别怕，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甄开心愣了愣，接过家政机器人递来的新筷子，安慰了两个侄子一声。

她最近心气不顺，脾气十分暴躁，又不是个习惯忍气吞声的，一掌拍下去，还是临时收了手。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暴躁，毁了家人难得的聚餐。

甄开心低眉顺目继续喝汤。

长桌一头坐着甄泽生，甄开心最小，一路排下来，她的座位在另一头，刚刚发火的瞬间，坐在另一头的大人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了下来。

大家再次默默地吃饭，甄守德站在一旁，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心口火苗“呼呼呼”地舔着他的神经，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甄泽生作为大家长，平日里很少亲自管着孩子们，现在看他这样，实在是不像话，脸色就很不悦了。

甄崇喜看到爸爸不高兴，也知道小儿子欠收拾，但他从来就是个慈父，对待儿子女儿，都十分宠溺没原则，想着他最近失恋了，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心里难过，也就没有苛责。

此时才觉得，儿子需要好好教育才好。

“坐下！这样站着像什么样子？”

现在一家人吃饭，他在那杵着，像什么话？

甄守德听到那句呵斥，再看在座的侄子们一个个闷头吃饭，耳朵却高高竖起的样子，心里的火彻底压不住了！

“坐什么坐？我不和蛇蝎心肠的人做一块儿吃饭！你们就知道疼小的！！一个个偏心眼儿不知道偏到了哪里！”

甄守德双目赤红，想起妈妈下午扇他的耳光，再想起自己回家以后，大家都沉默不语，一个都不理他，妹妹回来了，一个个都上赶着讨好，他就不痛快！！

“咚！”

随着甄守德一脚下去，餐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桌上的汤汤水水撒了一片。

毕竟是个强大的力量型异能者，被他一踢，桌子腿立刻断了一根，随即大木桌冲着甄开心的方向就倒了过来。

勺子、筷子、盘子、碗、汤钵、花瓶，摔了满地。

众人身上都溅上了污渍。

甄开心看着这张桌子顷刻倒塌，拿着筷子愣住了。

她想起了十年前，也是在这桌子边上，这位最小的哥哥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融入这个世界。

她想起了那些年父母都忙的日子，小哥专门转学去了希望星，就因为怕他挨欺负……

她还想起了很多很多。

记忆这东西，就是个小妖精，总是能让人变得心软。

没想到，关系最亲密的兄妹，会因为一个那样不堪的女人，闹成这个样子。

他真的是活得太天真了，所以到了这个年纪，还像个小孩子。

看不清问题的本质，也看不清人的好坏，找不到混乱生活的解决方案。

他只会迁怒。

只会怒吼。

只会拿不相干的人和事来撒气。

如此愚蠢。

又如此单纯。

在家人面前如此表现，长此以往，就会被打上loser的标签。

在家庭里，孩子多，对比随时都存在。

这一代里，兄弟和睦，不存在别的什么竞争，可随着时间过去，小哥的这一支，必然会陷入弱势。

一时的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懂得爬起来。

从此如同坐滑梯，一溜而下，再也无可救药。

如此单纯的小哥啊！

“吱——”

在大桌子倾斜过来的一刹那，甄守德一把拉开了她的椅子，看厚重的桌子摔在地上，她拿着筷子吓傻了的样子，甄守德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复杂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