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程知府外放，方氏在京城生了嫡长女程是如，梅姨娘跟在程知府任上生了庶长子程是谦。二人只差半年，程是如生在年头，程是谦生在年尾。

后来程知府多年没能升迁方知自己得罪岳家，回京重哄回方氏，把程是谦和梅姨娘放逐到祖宅。

方氏先前带着程是如一同在外，待程是如满了十二便送到方家，一来礼部尚书家的教养对程是如来说是嫁人的好筹码，二来全国最有权力的人都集中在京城，多少混个脸熟，对女儿有好处。

没成想三年前程是如随着仝氏到处参加宴会相看的时候，方府老太太，礼部尚书方大人的原配过世，原本程是如作为外孙女只要守孝一年。偏她在灵堂哭的凄惨，当着四处来吊唁的人的面，道是自己十二岁来到方家，多亏外祖母照顾，为表孝心，要守孝三年。

方氏没拦住女儿的嘴，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外头多是说程是如孝心可嘉如何如何。

方家一众小姐气的仰倒。

你一个庶女生的外孙女守孝三年，打着在府里受照顾的名义表孝心。她们正经的孙女从小膝下长大的还没有这般孝心？再说，你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家，不正经寻人家，守三年孝耽搁的是谁啊！

方氏守着女儿呆了几天也没撬开她的嘴，再怎么问，只回答说是为外祖母守孝。

后来方氏想开了，落个纯孝的名声也好，好人家再寻摸就是。这三年程大小姐在外家真真个安之若素，名声在京城愈发的好了。

突然回来，还是轻车简行，程家祖屋的人都出来迎接。梅姨娘上前行半礼，程是如避开了去，说道：“姨娘是长辈，应该我给您行礼才是。”

她这次回来就带了两个丫鬟，一车子箱笼，瞧着样子是要常住的。根婶带着丫鬟去收拾屋子，梅姨娘按捺住讶异去灶上瞧瞧菜，突然回来怕是厨房里头的菜太简单了些。

程是如去瞧了瞧祖父，奉上礼物请了个安。程祖父也不知道对这个没怎么接触的孙女说话，只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就好，家里缺什么跟根叔说，叫他去采买。村里头白日里可以让根婶带你走动一下，咱们风景好，养人。放心，乡下没那么多讲究。”

程是如一一应了。

陪着程祖父闲聊几句，转身程是如去了厨房：“姨娘，你也会做饭呢？”

“回大小姐的话，我就会做几个家常菜。”

”别叫我大小姐啦，姨娘以后叫我如姐儿吧。待会谦弟回来，请他去找我，我有事跟他说呢。“

”是。“

程是谦回来的时候，程祖父正在午睡，梅姨娘和根婶几个在厨房商量晚上做什么吃的。

到了院子里，程是如就瞧见他了，喊道：”谦哥儿快来。“

程是谦上前行礼：”长姐找我可是有事？“

”听说半山上有个桃花庵，带我看看去吧，一会就回来正好吃饭。“又对身边的丫鬟说：”你们俩一个去厨房帮忙，一个去祖父那候着，仔细祖父醒来要喝水。“程是如披上粉紫色的细缎披风就要出门。

程是谦心中有些奇怪，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也随着往外走。

他和长姐的关系并不如何好，毕竟没怎么相处过，见面互相称呼一声就过了。单独出去把身边人撇开是第一次，定是有话要说。

程是如走走停停，热出汗把披风都解开了，叠好垫在庵里亭子靠椅上坐下。

”真是舒坦，连空气都要比京城自由许多。你不知道，贵族小姐们花园子里走路还要讲究个姿势，累也累死了。“

”对了，谦哥儿，我这次回来，是因为爹给我安排了任务。“

”昌平公主的女儿月华郡主得了肺痨，太医道是活不长久，爹想让你娶了她冲喜，正好搭上昌平公主的线。“

”我回来过几天要约京城的好姐妹来村里玩，她们出门定然有家里兄弟陪着，爹不在家你做弟弟的就得露面招待一下。“

”过不了多久，京城就会传出礼部尚书的外孙貌比潘安才气逼人，昌平公主定能注意到你。“

”届时我舅妈就会上门保媒，你和月华郡主的亲事就成了。“

”谦哥儿，我想过了，这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我知道你为什么至今没有去考科举，听祖父讲你颇有天赋，不说中状元，举人肯定没有问题。我娘快三十才有的诞哥儿，前头没生出嫡子之前，你身为庶长子不能冒头。现在有了嫡子，你还是不能去，因为梅姨娘还在。“

”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娶了月华郡主，不论如何你也有了品阶。昌平公主出了名的护短，升官加爵不在话下。“

不待程是谦做出反应，程是如噼里啪啦把事全说了。

沉默良久，程是谦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好端端的带着任务回来，却又倾囊而出，程是如的行为太令人怀疑了。

”我想要的以后会告诉你。你只记得，你欠我一次。“

二人略坐坐，神色坦然的回去，用完饭，梅姨娘拿着叠好的衣服送到程是谦的房间。

”如姐儿找你可是有事？“

程是谦瞧着梅姨娘光秃秃的发髻，素色的衣服袖口磨毛了，心里涌上一股心酸。

”没事，您早点休息。家里活少做点，别累着了。“

”哪里就累着了，有事做心里才安稳呢。若有事，可以跟我讲，别一个人憋在心上。“

”行，您快去睡吧，我看完这本书就睡了。“

直到蜡烛烧到只剩一截，程是谦手上的书也没翻几页。

十八岁的少女，病入膏肓，连婚事都是被人带着算计去谋划来的，这对她来说又何曾公平？须知每个女子都幻想过自己成亲的光景。

可程是如说的话，程是谦是认同的，只是对他来说，良心这关过不去。

若是娶了月华郡主，他的身份上去了，姨娘自然能继续过她的安稳日子，甚至过的更好。起码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正室把她唤去，也不用真的青灯古佛后半生。

配合还是不配合，程是谦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