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呼啸着腐朽的风，却吹不散湿气浓郁的黑云。

门后面可是神裔的墓，但苏烟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场景，完全颠覆了脑海中的想象。

浑圆的血月高挂在头顶，把凛冽而凄冷的寒光洒满了远处的整个山头。

死寂的沼泽被扬起的灰烬撩拨着，反而透露出无边的寂寥。

“这是神墓？”苏烟看了看脚下的水洼，里面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

“肯定是了”嬴殇闭眼用心感受，磅礴的神力自远方的山头发出，他率先向前走去，有些浑浊的水很快漫过了他的小腿，“去山顶，我知道你也没有神武，所以说......”

“现在我们可以抱着同一个目的前行。”嬴殇没有回头，苏烟从平淡的语气里判断不出对方的真正的意图。

一阵阴风穿过苏烟的裤裆，他没得选，跟了上去。

“这里像是被废弃的城镇”，苏烟边走边扫视沼泽地的两侧，虽然黑雾弥漫，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房屋街巷的踪迹，倒塌和残破，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辉煌。

“这里是龙人族居住过的地方。”

嬴殇自从进了这里，话匣子便被打开了，否则，苏烟说出陈述句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理会。

“啊？”

嬴殇开始用白描的手法讲起了故事。

“龙人就是龙和人类相结合的后代。相传，神脉是外空的星陨砸落嵌入在土国西境而形成的独立地下空间，后来，我们人类的祖先误打误撞进入了这里，见到了龙，龙可化人形，语言天赋极高，与我们的祖先不但可以正常交流，甚至在龙族拒绝了外出的邀请后，还和选择留下来的祖先们共同生活......”

“那现在......”苏烟听得入神，尤其是嬴殇提到龙族的时候，他心底产生的好奇就像是挣脱了牢笼的野兽，迅速飞驰过身边的每一个散发着怨气的角落。

“很显然，龙人族后来被灭族了。”

“因为什么？”苏烟紧跟着男孩的步伐，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嬴殇止住了脚步，他回头看看一脸悲伤的苏烟，冷哼着说：“我哪会知道，可能神明和五老圣他们......到是你，你又不是龙人族，至于么......还有，我们无需在意那段久远甚至不一定存在的历史，我们只要知道，这里是我们这类人大部分的归宿就好了。”

嬴殇说完，见苏烟还是吊着一张哭丧的脸默不作声，就拿出教诲的口吻说道：“如果你能逆天改命，就能继承神明的神位，那样......你就不用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长眠了。”

“我们是神裔，本就该继承神位吧，为什么说是逆天改命！”

嬴殇动了动嘴，苏烟焦急地等着答案，因为对方的说法太离奇了。

好大一会，嬴殇放弃了全盘托出的打算，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引起苏烟脊背发凉的话。

“如果神裔都能继承神位，那神裔的尸骨，就不会堆成一座山头。”

苏烟顺着嬴殇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此时离那座黑漆漆的山还有一段距离，但睁大眼睛，可以看见枯草中露出的点点白斑。

“我们以后也会在那上面睡觉么？”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这是绝大部分神裔都逃脱不了的天命。”

“那你怎么逆天改命？”

苏烟的问题让嬴殇陷入了思考，不久，嬴殇继续往前走去。

苏烟没有追问，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路之后，沙哑的声音还是传进了苏烟的耳朵眼里。

“亲手杀了现在的句芒。”

苏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答案让自己胸口发闷。

嬴殇说完的同时就狠狠攥了攥双手，他企图用指甲插进肉里带来的痛感来告诫自己清醒点。

不知为何，在苏烟面前，他分享了太多秘密。

“可能~或许......你是个好人。”

“嘿嘿，我也觉得我是个好人~”，既然嬴殇转移了话题，苏烟就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了，“其实啊，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嬴殇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么，我见过的，好人就是比坏人多，而且，那些坏人也不是......”

“别说了。”嬴殇打断了苏烟的话。

神裔也是人类，也分好人坏人，评判的标准，嬴殇尚不清楚，但之所以他说苏烟是个好人，是因为，从神烟令颁出后，其他的神裔，从来没给过自己一句话的机会。

例如莫蒹葭，当初被她拖到森林深处的时候，她心里只想着砍断自己的手臂。

“你想什么呢？”

嬴殇恍惚过后，看着苏烟呆呆的脸，就又恢复了冷漠。

“呵~我还是天真，要是这傻子成长起来，和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苏烟搞不懂为何刚刚和谐起来的气氛突然凝固，只好挽起裤腿，跟着加快步伐的男孩走向那座神秘的山。

尖锐的鸟鸣在雾气缭绕的沼泽底下传来，苏烟越走越是心颤。

虽然隔着长靴，但他能猜到脚下滑滑的东西是一层轻薄的羽毛，未知的恐惧，像是棺材里积压的鬼泣，随着水珠的溅射爬上了发软的腿。

“一会，免不了战斗。”

此时水面已经拦住了嬴殇的腰，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苏烟。

“和谁？”苏烟不解。

“丧尸兽。”

“不打行么，我真的不擅长打架......或者，双方坐下来谈一谈，说不定就化干戈为玉帛呢？”

嬴殇停顿了一下，双眼死死盯着沼泽与山脚相接的地方，那里的水，正咕咚咕咚冒着淡绿色的气泡，所以，他可以解释的时间不多了。

“苏烟！”

嬴殇扯过苏烟的胳膊，声音压到最低，语速像是脱了弦的利箭，“记住，神裔死后，各自的契约灵兽也就一同流落到了这里，但失去主人后，他们便丧失了灵性和理智，只留下一股执念，就是守护。神武作为神裔生前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是他们守护的一部分。所以，想要登上这座山拿到称手的神武，就必须......”

话还没有讲完，刚才狂冒气泡的水面突然被一物顶上空中，随着黑稠的淤泥和肮脏的水花砸回沼泽，一四目圆瞪通体黑绿的水蟒横在了二人身前。

泛着恶臭的巨口里毒牙闪亮森然，长长的蛇信子在空气中打了个圈，然后猛地指向了步履维艰的苏烟和嬴殇。

“可恶！”嬴殇怒拍水面，进入神脉时被抽空的神力依然没有恢复半点。

水蟒看着惊恐万分的人类，粗糙的蛇皮一阵抖动，磨去理智的寂寞过后，它需要一场嗜血的狂欢。

“砰！”

苏烟和嬴殇分头扑了出去，硕大的蛇头携着劈山碎石之力扎进了二人原本所在的位置。

水底的淤泥凶猛涌动，将二人推得离山脚越来越远。

苏烟率先挣扎站起，英俊的面庞沾满了泥垢，接着，他大声呼喊，“嬴殇！嬴殇~~~”，小男孩出现在苏烟视野里的时候，嘴里还在吐着脏水，此时他感觉到了无力，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在登上神墓前受到攻击。

水蟒扎进水里后暂时消失，可是接近岸边的水面开始沸腾，它应该就在那里。

鬼晓得水蟒为何停下了攻击，不过，这给两人留下了时间交流。

“怎么办，我们打不过它。”

嬴殇瞪了一眼苏烟，谁叫他说这大实话，“只要上岸，我就能恢复神力”，嬴殇说完，接着又叹了口气，自己说的，何尝不是废话，此时二人所在的位置离着山脚百米之多，而且脚下又是阻碍行进的淤泥和漫腰的水，要是盲目地往岸边跑，估计也是跑进水蟒的肚子。

“如果你恢复神力，能打得过它？”苏烟突然问了一句。

嬴殇想都没想，说：“我能一个打十个。”

苏烟长大了嘴，这话他感觉似曾相识，接着，他对着男孩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这么厉害~佩服~佩服啊~”

嬴殇刚要翻白眼时，苏烟又开口道：“我来拖住它，你往岸边跑。”

要不是时间紧迫，嬴殇真以为苏烟在讲一个笑话。

见对方不信，苏烟又说：“我是水神后裔。”

嬴殇严肃的表情逐渐缓和，没办法了，只有一试。

就在二人打定主意后，远处沸腾的水面被四目蟒头破开了巨大的口子。

直冲天际的水花打响了屠杀的号角，长长的蛇身在水面上犹如疾驰过境的沙暴，卷积着漫天散碎的泥渣冲了过来。

“凶！”

嬴殇躲在苏烟的背后，他看到一层层透彻的水流从身下的沼泽地里快速的稀释而出，神力的波动，好不熟悉，紧接着，水流在苏烟的面前形成了漩涡。

双脚因蓄力而没入泥底，随一声闷呵，消瘦的身影弹射而起，少年胸前的漩涡接而爆破。

“冰解！”

涣散的水点陡然结冰，苏烟神情一凛，包裹着寒冰之意的冰锥悉数轰出，与刚好张开嘴巴迎合上来的水蟒撞在了一起。

“噌~~~~~~~”

一层有一层水雾在水蟒的嘴里不断蒸腾，粗壮的蛇身开始微微摇晃。

就现在！

更加娇小的嬴殇甩开了腿，他不会回头，只有跑到岸上恢复神力的那一刻，他才有本钱回头。

“凶-冰解”，是共工传授给苏烟唯一的转换进攻招式，对于水凝成冰的使用，消耗了苏烟多半的神力，此时手腕的圣痕里，又出现了神力干涸的迹象。

出于本能，圣痕的确还在吸收着自然的力量，但将自然之力转化为神力的速度，苏烟实在不敢恭维，落回沼泽地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使用“凶-冰解”。

水蟒停滞的时间短得让苏烟心寒，刚喘了两口气，脚下就发出了强烈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