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当海盗很紧张
作者:浊酒当歌 | 分类:历史 | 字数:1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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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马尼拉
大明崇祯元年,即公元1628年,六月,芒种。
雨幕深沉,黑云密布。
狰狞的闪电带着闷响在云层中蜿蜒游动,纵横交错,云层很低,棉絮一样紧贴着地面,电光雷鸣仿佛就在树梢上炸响,个子高的人伸个手,就能摸到一划而过的光。
“咔嚓~!”
一道粗如常人大腿的电光掠过长空,瞬间的光亮里,咆哮的涌浪在墨绿色的海面上起伏不定,一次又一次的拍向礁石密布的海岸,在那片沉默的大地上,距海不远的河口地带,黑夜里的城池染上了黑色的墨,寂静无声的承受着狂风的吹拂。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哗啦啦的落下来,地面水流成河,街道上浅浅的水沟如同开了闸的洪峰,蔓延开来,把石板街面淹成了一片汪洋。
两旁的房子里,有灯火亮起,那是快要被雨水灌满屋子的住户在夜里惊醒,骂骂咧咧的赶紧搬家。
城并不大,方圆不过两里地,但很坚固,石头垒就的城墙,石头垒就的房屋,充满着异域的哥特风格,整座城堡就像在一块大石头里生生抠出来的一样,牢固坚实,在这样的雨夜里,耸立在雨幕中,像一具坚韧的巨人,巍然可靠。
围绕着这座石头城堡,在那条宽阔的护城河外侧,是一片片杂乱的民居,民居的规模要比城堡大得多,足足有二十个城堡那么大,呈一个同心半圆,放射状的向外围扩散。有三条大道从城堡的三个城门延伸出来,与众多错综复杂的小巷窄街一齐,把民居和城堡连接成为一个松散的整体。
城堡没有门的那一面,紧邻着巴石河,这条吕宋岛上有名的淡水河在这里注入马尼拉湾,为马尼拉城十万居民提供了人畜必须的水源。
民居区域本就缺乏合理的规划,脏而且乱,当然没有城堡里那种浅浅的排水沟,于是大雨形成的内涝更加严重,几乎家家户户都进了水,漂浮着垃圾、死耗子和粪便的水在街上肆虐的乱流,灌入人们家中,整座城都叫苦不迭。
今夜,很多人睡不着觉了。
那些居住在高处的居民,暂时没有低处住户的烦恼,他们的区域于是要安静许多,不过很多家里还是点了灯,做着以防万一的准备。
在这样的混乱里,有几个黑影在雨中匆匆走过,悄无声息的拐进一座建在无数普通房子中间的小楼时,当然也就没人注意了。
门关上,世界安静下来,屋内干净清爽,劈啪作响的雨滴被隔绝在了外头。
等到进来的人纷纷摘下头上的兜帽,脱下湿漉漉的外袍时,为他们开门的郑芝龙热烈的给了其中一人大大的拥抱。
“大哥!”他眼圈都红了:“你来了!”
“本没想今天来的,我打算等到天亮再进城。但这该死的天气,要不是我们趁下雨之前就靠了岸,只怕又要折在海上。”被他拥抱的聂尘把住他的肩膀,亲热的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不是一直都那么坏的。”
“刚才我还在担心,害怕你们在海上碰上这场风暴,那就危险了。”郑芝龙松开手,上上下下的把聂尘全身打量了个遍,后怕的唏嘘:“幸好上帝保佑,大哥没事就好。”
“上帝保没保佑我不知道,但洪旭一定保佑了我。”聂尘笑着拍拍跟着自己一齐进屋的洪旭:“要不是他经验丰富,海况又熟,我们可能会在海上兜不少圈子,也就来不及避开风暴。”
洪旭腼腆的笑一笑,简单的道:“这两年跑马尼拉好几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大哥,来喝点水。”有人端了糖水过来,放在烛光摇曳的桌子上,郑芝龙忙招呼众人落座。
杨天生、陈衷纪、钟斌等人早已疲惫,也不推辞,坐下端起碗就喝,自然有人招呼他们,聂尘和郑芝龙在一旁的桌边坐下。
“在这边呆了半年了吧?”聂尘端着水碗,一边喝一边道:“习惯了吗?”
“早就习惯了。”郑芝龙道,他穿着一身亚麻布的对襟衣服,袖子特别短,下身着长裤,与长袍加身的聂尘服饰差异明显:“这边华人很多,融入进去很快。”
聂尘瞧瞧他的穿着,道:“跟这边的人搭上线了吗?”
“搭上了。”郑芝龙沉声答道:“我借助天主教徒的身份,从到这里的那一天起,隔三差五的就去教堂做礼拜祷告,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都去,风雨无阻,教士们头回见到这么虔诚的华人信徒,欢喜得不得了,现在我和西班牙红毛鬼当中的很多人都成了朋友,他们叫我的教名尼古拉斯。”
“不错。”聂尘夸奖道:“这里的西班牙人力量如何?”
“并不很强,海上有两条大船,四千料左右,是这边最大的两条船,其他的都是几百料的桨帆船,不过船上的炮不多,平时是当普通商船使用的。”郑芝龙沉吟着道:“岸上的防御工事主要就是那座圣地亚哥城堡,城墙厚达三丈三尺,全是巨石垒就,可防十六磅巨炮轰击,城里有西班牙红毛鬼二百人,另外可以随时征召本地土着中的天主教徒帮忙。”
“两条船,两百人,确实不够看。”聂尘把水碗放下,咂咂嘴。
“在诸多外岛,分别有几十个不等的红毛鬼士兵驻守,加起来大概也有两百来人。另外,每个月都有从新大陆过来的运宝船靠岸,这些运宝船都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船上有武装,也能当炮船使用。”
“把这些都算上,也不怎么样。”聂尘思索着说道:“本地土着和西班牙人关系怎么样?”
“不好。”郑芝龙摇摇头:“除了几千信仰上帝的信徒,其他本地人都有奶就是娘,红毛鬼没把他们当人看,只是利用罢了,不过要说苦,最苦的还是这里的华人。”
“哦?”聂尘眨了眨眼睛。
“在马尼拉常住的华人约莫有万把人,散在南方各岛的还有两三万,都是早年从大明过来的老百姓,最长的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四代,做什么职业的都有,剃头、裁缝、皮匠、木工、开饭馆,什么挣钱干什么,还有租地种田的,本地有土着国王管理,他们交最重的税,还要服徭役,地位低人一等,日子很难。”
“既然如此,他们还是愿意留在这里,可见这边定然有吸引他们的地方。”聂尘淡然的说道:“不必在意这些,人各有志。”
“大哥说的是,我接着说红毛鬼。”郑芝龙舔舔嘴皮子:“最近收到从海上传来的消息,南边的荷兰红毛鬼有可能会大举打过来,我一想这非同小可,于是就赶紧派人带信回夷州了,原想让大哥早做准备,以免影响我们的生意,没想到你居然亲自来了。”
“事关我们的财源,我必须重视一些。”聂尘道:“红毛鬼总督知晓这个消息了吗?”
“不清楚,我平时很难见到他。”郑芝龙实话实说:“但是荷兰红毛鬼的船经常在这一带转悠,寻着机会就干西班牙人的商船,他们可能以为这次还会是一次小打小闹。”
“那么,这个消息可靠程度有多高?”聂尘问道:“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从走私的海盗嘴里得知的。”郑芝龙解释道:“荷兰红毛鬼和西班牙红毛鬼彼此势同水火,不准巴达维亚和马尼拉之间通商,但他们就那几条船,哪里隔得断那些本地的海盗来往?我跟几个巴达维亚附近的海盗有生意,他们告诉我的。”
他顿一顿,又道:“至于可靠程度,我觉得很高,因为那个海盗头子,是巴达维亚土着,他跟荷兰红毛鬼有关系,没少跟着红毛鬼出海打劫,红毛鬼亲口要他准备准备,就在下个月,要来马尼拉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