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黎刚很是惊讶：“宗主，你就这么答应他了？”

“不答应怎么办？他已经看透了我们的计划，已经知道我们在扶持靖王，若是他把这件事捅出去，我们就会遭到整个大梁朝廷的反噬，十二年前的一幕，又会重现。”梅长苏无奈的说道。

“不过此人在奇技淫巧上面一定也有很深的造诣，否则不会因为水蒸气而想出什么蒸汽机来。这种奇技淫巧最是耗费精力，圣人故而要求远离，若是这个谷雨当真沉迷此道，到时省略不少麻烦。”

“宗主说的是。可是我们江左盟在宗主的带领下披荆斩棘，才有这些积蓄，这一下要把一半的库藏送给谷雨，实在是有些心疼。”

“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梅岭上的冤魂，我们付出点什么，也是应该的。”梅长苏叹道。

黎刚这才不说话了。

大当家的都无可奈何，他一个宗主的跟班又能这么办。

……

三日后，昆山郡王萧景礼奉旨离京，迁到自己封地去，临走之前来皇宫给他的父皇磕头行礼，但梁帝萧选理也不理，只吩咐道：‘让他再宫门处磕几个头，就算表达孝心了。’

萧景礼听到这消息之后，长叹一声，无奈之下下跪磕头。

说来叶巧，他刚刚跪下，天色竟然黑了。

抬头看去，太阳竟然缺了一角。

天狗食日了。

皇宫、金陵城内顿时哗然。

无数人走上街头，面带惶恐，敲锣打鼓。

希望能用这点声音吓唬天狗，让它把太阳吐出来。

因为钦天监提前两天上书预报，朝廷倒也准备的比价充分。

有司陈设太社玉币笾豆如仪。社之四门，及坛下近北，各置鼓一，并植麾斿，各依其方色。坛下立黄麾，麾杠十尺，斿八尺。

梁帝萧选也下了罪己诏，表示“朕绍承祖宗，奉顺天地，罔敢盘乐，图惟乂宁，而变象将昭。”

并戒饬州县，已蠲阁租赋不许科督，绵帛不许抑买，苗米不许增量。监司察其违戾，许民越诉，甚者以赃私论，必罚毋赦。

虽然一系列流程的提前安排好了，但天狗食日真的来临了，萧选还是很不高兴。

自然对皇六子萧景礼更加不待见。

恨不得他离开离开金陵，马上就到藤县做她的昆山郡王。

一个时辰后，天色复晴，太阳也完好无损的照耀在天空，金陵城的百姓们也慢慢安静下来。

本来萧选以为，这天狗食日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谁知道转眼间朝堂再起纷争。

誉王一脉的御史们疯狂上奏，指责中书令柳澄尸位素餐，文不修，武不德，性格暴虐，德不配位。这是苍天对他的警告。

萧选看到这泼天而来的弹劾，先是恼怒誉王不打招呼，随即大喜。

日食乃上天对朝政的不满，萧选正感到亚历山大，这时候有人指责是中书令的锅，那不正好是甩锅的大好时机吗？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誉王果然是朕的好儿子，当真体贴。

于是萧选将御史弹劾下发，传遍朝廷，中书令柳澄眼见不妙，只得上书谢罪，乞求告老还乡。

萧选装模做样的挽留几句，立刻大笔一挥，准了。

然后太子和誉王又如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开始为追逐中书令的位置而明争暗斗。

这让梅长苏也抖搂精神，见缝插针，表面上给誉王谋划，实际上给靖王思谋。

……

朝廷纷争自有神仙打架，原本的神仙柳澄却只能黯然回乡。

大梁的中书省掌纳奏、拟诏、出令之任，虽说干活的是中书舍人，但发号施令的中书令却是位高权重，非朝廷忠臣不能接任。

柳澄在朝堂多年，可以说和皇帝萧选君臣相处日久，情谊非常，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天狗食日就被赶出朝堂，黯然归乡，心里烦闷不已，毕竟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加上儿子在豫章上任，是以一路郁郁，幸好身边有孙女柳莹莹乖巧懂事，时时劝解，这才让他不至于生病。

柳澄老家在吴郡，这一日到了无锡，忽见一队军马，约有五十余骑，为首一员大将，英武不凡，轻妆软扮，勒马前问曰：“来者可是中书令柳相？”

柳澄的管家回道：“正是，不知将军是哪位？”

那将领慌忙下马，躬身致礼：“昆山郡王麾下行军司马谷雨在此等候多时。”

柳澄本来在马车里和孙女柳莹莹下棋，听到管家禀报之后，精神忽然一震，当即命谷雨近前，掀开车帘问道：“可是‘小楼一夜听春雨’的谷雨谷司马？”

“正是末将。柳相在上，请受末将一拜。”谷雨恭敬施礼。

柳澄忙亲自出了马车，扶起谷雨道：“老夫已经退休，不再是中书令了，这柳相之称，就不要再喊了。”

谷雨道：“一些小人无礼弹劾，陛下一丝不察，日后青史之上，必有一颗丹心照汗青。末将奉昆山郡王之命，为柳相远涉路途，鞍马驱驰，特命谷雨聊奉酒食。”

说话间，手臂一挥，立刻有军士上前，跪奉酒食，谷雨执壶倒酒，双手奉上：“请柳相饮一杯。”

柳澄大喜：“昆山郡王一向闲云野鹤，没想到贬到地方，确实这般礼贤下士！莫非是陛下安排，老夫日后有回归中枢之望？”

想到这里，便与谷雨喝了几杯。

“此地距离吴郡不远，柳相请上车，我等护送相国大人。”

“那就有劳将军了。”

柳澄心怀大畅，回到马车上。

车队启程，谷雨率军护卫。

马车内，柳莹莹低声问道：“祖父，这人便是做出‘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谷雨谷先生。”

柳澄捋须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这谷雨文采武略，艳艳顶尖，偏偏人又年少风流，玉树临风，日后必有成就，霓凰郡主能嫁给他，未必不是郡主的福分。”

柳莹莹点点头，心里却生出无穷的好奇心。

队伍走了不到数里，将近无锡城的时候，忽见一队人马在路旁等候，为首之人一身华服，雍容华贵，正是皇六子昆山郡王萧景礼。

他见车队过来，忙下马步行。

这边收到消息，柳澄也赶紧走出马车，与萧景礼相见。

萧景礼道：“柳相久在中枢，因限于国法，不能拜见领教。今闻柳相回乡，专此相接。倘蒙不弃，到荒县暂歇片时，以叙渴仰之思，实为万幸！”

柳澄当然大喜，便不入常熟，径直赶往藤县。

看看天黑之时，众人来到藤县的郡王府大堂，各各叙礼，分宾主依次而坐，设宴款待。饮酒间，大家只说闲话，并不提起朝堂之事。

但柳澄身为老狐狸，却已然明白，也只是装糊涂与众人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