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安静了片刻，谨妃隔着门帘说道：“校尉相救之恩，本宫深深感谢。”

声音没有半点颤抖。

这谨妃够谨慎的。

“臣分内之事。”

谷雨再次拱手，然后从容退到站岗的位置。

片刻之后，谨妃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睛并没有往谷雨那边看，直接进了景仁宫。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响起：“皇后娘娘宣谨妃进殿。”

……

皇宫大内如同筛子，除非隐秘的大事，一般事情根本瞒不住。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驮马受惊，险些害了谨妃娘娘，禁军校尉谷雨出手救驾，虽是分内之事，却也着实精彩。

在场的禁军也不仅仅只有怀化营。

而且禁军军官都是京城世家子弟，士卒们则是京城一带的良家子，一到休沐，这消息如谈资一般，顷刻间传遍金陵城。

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于是在谷雨的下一个休沐日，谨妃之子，皇六子淮王萧景礼携带礼物，登门拜访。

“微臣谷雨拜见淮王殿下。”面对“胸无大志”的淮王，谷雨抱拳施礼。

“谷校尉免礼。”淮王萧景礼忙伸手道：“小王此来，是感谢校尉大人的，若非是你出手勒马，母妃必会受伤，无论如何，校尉大人请受小王一拜。”

说着，萧景礼郑重施礼。

谷雨赶紧扶住他：“殿下太过客气了，微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殿下里面请。”

“好。”

两人互相谦让，走进了大堂。

大堂之内，窗户全开，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殿下，这是普洱茶，请品尝一番。”谷雨亲自沏茶，端给萧景礼一杯。

萧景礼接过，细细品尝一番，赞道：“香气高锐持久，滋味浓醇，果然是好茶。”

“殿下果然是懂茶之人。”谷雨笑道。

“每日无所事事，便琢磨一下琴棋书画诗酒茶，只能说略懂。”萧景礼微微一笑：“只是我听说上次悬镜司掌镜使夏冬夏大人登门拜访的时候，喝的是粗茶叶子，没想到小王到有口福。”

“哈哈哈，就是因为夏大人喝的是粗茶叶子，消息传开，穆小王爷才赶紧着送来一些好茶。”

“这么说，是小王运气好。”

“正是，殿下身为陛下亲子，自然是天运之人。”

“天运之人？”萧景礼苦笑一声：“校尉大人说的是。”

谷雨道：‘殿下为何苦笑？’

本来寻常一句话，萧景礼自然会把话题转到别处，但在“嘴遁技能4.0”的光环下，萧景礼低叹一声：“太子和誉王才是天运之人，我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罢了。”

“殿下哪里话？”谷雨正色道：“我闻北燕六皇子全无背景，势力最弱，却能最后脱颖而出，入主东宫。大家都是六皇子，殿下何必自惭，须知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萧景礼楞了一下，直直的看向谷雨，许久后开口道：“这一两个月来，校尉大人在金陵名声鹊起，小王虽然闲散，却也打听了你的情况。”

“哦，不知殿下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都说你在淮州曾和太子中卫率交过手，然后由誉王简拔，但在京城转了一圈，获得郡主芳心，然后被父皇召入禁军，这不过是一两个月内经历，却比旁人一两年经历的还要精彩。”

“誉王简拔我于山野草莽之中，我感激不尽，陛下提拔我于微末，我也感激不尽。”

“说起来本王很好奇，将军文韬武略，且是郡主未来夫婿，却当一个校尉甘之若饴，住在这普通宅院之中。”

“万丈高楼平地起，当一个低阶武官有何不好？夯实功劳，步步高升，若是有朝一日征战沙场，麾下将士也不会觉得我是关系户而阴奉阳违。”

“哦，说的也是。”萧景礼点头：“只是现在校尉大人是一个小小武官，若将来太子登基，怕是没机会征战沙场。”

“太子不会登基的。”谷雨忽然开口。

“哦？”萧景礼面色微变，急忙看向周围，见仆役们都离得远，这才看向谷雨，面色严肃：“校尉大人依旧效忠誉王？”

“誉王也不会登基。”谷雨淡淡说道。

“什么？此言何意？”

“臣以为，将来陛下崩殂，能继承大业，统领大梁混一海宇，富国强民之君，非殿下莫属。”

说着，谷雨站起身来，郑重行礼。

“什么？”萧景礼脸色大变，忙站起来低声喝道：‘谷将军，你胡说什么？’

“臣没有胡说，臣真正想效忠的，真正想在麾下效力的，就是淮王殿下，只是没想到昨日侥幸救了谨妃娘娘，这么早能和殿下交谈。”

淮王萧景礼愕然。

难道我母妃驮马受惊，是谷雨弄得？

不过转念一想，顿时知道不是。

一只飞鸟停在驮马脸上，欲啄马眼，使得驮马受惊奔跑，岂是人力所为？

那么谷雨此话，是代父皇，或者代誉王试探我的？

想到这里，萧景礼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罢坐了下来：‘校尉大人太没有眼光了。’

“我母亲在后宫，只是次嫔，并无显贵外戚。”

“我三十二岁了，还未封亲王。”

“素来只和一些风流浪子诗人打交道，还不能像他们那样放浪形骸，更不敢随意结交大儒，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相比之下，我那七弟靖王，好歹还能领兵作战，手里有枪杆子，我却只有酒杯，你居然还以为我能继承大统，岂不笑话？”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谷雨缓缓开口，给萧景礼倒了一杯茶：“你也说了，微臣文韬武略，稍有才捷，既然来到京城，便想在夺嫡之路立下破天功劳，获取郡王最高信任，将来征战疆场，也能后顾无忧。”

“而且殿下觉得，以越贵妃的性格，将来太子登基，谨妃能安稳度日？而以誉王性格，他若登基，你能有好日子过？”

“可是……我既无能力，也无人脉啊。”

“身为皇子，给人一种‘胸无大志’的感觉，怎么可能没有能力？至于人脉？待殿下登基，自有大儒为吾辩经，又何须人脉？微臣窃以为，天子，皇族兵强马壮为之尔，殿下要做的，是远离朝堂夺嫡斗争，悄悄种田练兵，待兵强马壮，再一鼓而击之，无论是太子，还是誉王，只能束手就擒。”

“说道兵强马壮，靖王岂不更合适？”

“就因为他合适，臣才不敢选他。”谷雨道：“靖王麾下兵马自成一体，臣身上有誉王成色，贸然加入也不会受重用。所以一番类比之下，推选能力卓着，却只能藏拙守锋的淮王殿下登基，方才显得臣文韬武略。而且凤凰择居，当选梧桐。”

萧景礼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从内心深处，相信谷雨说的话是真的。

沉思片刻，他缓缓开口：“皇位于我，远若浮云，思之缥缈，但若校尉大人愿意助我，得偿所愿之后，我定与先生同享荣华富贵。”

同享荣华富贵？

不要随便立这样的flag。

我很难相信。

心里这样想，谷雨却道：‘既然殿下有此大志，那今日之约就此达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