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知道了。……嗯，姐，不用，你这两天不用回来。我知道该怎么做……”赵雷一手捂住听筒，一边离开厨房走到屋外，接完电话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谁的电话？还跑出去接？”张桂花看着洗了一半的菜。

“妈，我姐的电话。”他把手机装进口袋，把另一半菜洗完。

“你姐的电话怎么还跑出去接？我还想跟她聊两句呢。”

“看看，什么事都瞒不过我妈。我姐说她的事，不让我跟您说，怕您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就两孩子，你看看你姐，四十岁的人，真是最难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就王鹏家，我都不敢想，一大家子，父母都没医保就不说了，还有他弟和弟媳，跟寄生虫一样，他有多少钱？还不得拉着你姐和他一起背着这座大山。”

赵雷默不作声，他想的另有其事。

小小拿着一把塑料枪跑进丽莎屋里，边跑边喊：“妈妈，妈妈坏人来了，我来保护妹妹！”

“雷雷，快去，别管这了。你快管管你儿子，丽莎刚刚眯会眼，别又搅和了！”

“妈！没事啊，我醒着呢。就让小小跟着玩吧，他喜欢看妹妹。”丽莎的声音从来房里传出来。

“妈。干脆我明天去中介登记一下，咱们找个月嫂。这样您和莎莎都能轻松些。”

“不用，花那钱干啥。月嫂一个月少说八九千。用那么钱给丽莎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不比啥强。”

“妈，不差那点啊。”赵雷了解老妈的性格，要说服她，还不让她疑心需要耐心和技巧。

“我知道你们两个收入高。可你们也花的多呀。过日子还是要会计划的。老话说的好：“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就受穷。”两个孩子将来上大学，出去留学不都得花钱吗。现在省点没错。趁着妈还能干的动，把月嫂钱省下。明天我去药店买点燕窝，听说那个是大补。”

“行，买点。多买点，正好您和莎莎都吃。”赵雷从钱夹取出一张卡。“密码是我生日，您就拿这卡买去。”

“我不要。这点钱你妈还有。”

“妈！您拿着，不然我就用它请月嫂去了。”

张桂花很欣慰地收下了儿子给的卡，但上面的钱她是一分也不会花的。中国的大多数父母都是这样，他们总计划未来的某一天，孩子们遇到经济困难的时候，她存下的钱和孩子存在她这里的钱能派上大用处。

享受，这个词对于张桂花来说，就是吃完饭以后，可以心无旁骛的和老街坊跳跳广场舞。

奢侈，对她来说，就是买些早上市的车厘子、空运三文鱼。

幸福，对她来说，就是自己没病没灾，硬硬邦邦地帮孩子料理料理家务，自己安享天伦之乐罢了。

张兰和赵雷私下里找金城详谈，他们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哪怕是花钱延长母亲的生命也好。母亲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张兰虽说四十了，可在母亲面前，她还可以当当孩子。

“金城，现在医疗这么发达，难道就没有一点希望吗？”张兰眼神中透着殷切。

“是呀，金院长。不是有一种伽马刀，可以不开颅就实施手术吗？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金城起身，给他们姐弟俩各倒了杯水：“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和你姐是多年的老同学，她还是我爱人最好的朋友。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我就不说了，我有几句肺腑之言，希望你们能听进去。”

张兰点点头：“你说吧。”

“不可否认，现在的医疗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你说的伽马刀，还有国外现在正在进行的细胞修复工程，未来都有可能让癌症不再是绝症。但是现在，我们对付癌症还是手术加化疗。病人要承担很大痛苦。我也知道，你们都很有孝心，很舍得为阿姨花钱治病，哪怕倾家荡产。但是，如果手术后，阿姨长期卧床，生活不能自理，或者更严重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ICU一天需要多少钱你们计算过吗？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些痛苦，阿姨还是救不过来呢？对于她这么一个人，没尊严的活，她内心会承受更大的痛苦。还有你们，包括你们的爱人，谁可以常年累月照顾卧床不能自理的病人。”

张兰的内心几乎是悲怆的。听了金城的话，她意识到就算她的孝心能够感天动地，母亲的生命也会衰竭。

她无能为力。

“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赵雷用同样悲伤的腔调问金城。

“陪伴。高质量的陪伴。好好爱她。完成她的心愿。然后，安静地送走她。”

张兰已经泣不成声。

“张兰，你该知道。我们这个年龄，往后会看到更多的生死离别。这是生命的轮回，任何人都无力改变。”

从医院走出来，张兰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对弟弟说：“我怎么感觉，妈没了，我就成了这世界的孤儿。”

赵雷拦住姐姐的肩：“怎么会，你还有兄弟我。”

赵雷还是从中介请了个月嫂回家，张桂花不清楚真实愿意，但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人已经来了，薪水也付过了，合同也签了一个月，她总不能让人走不是。

月嫂四十多岁，就是本地人，说起育儿知识那是一套一套的，对于产妇营养需求和瘦身需求也很了解，很快就赢得了丽莎的信任，甚至有些小小的依赖。

月嫂姓胡，她来的第三天，天天夜哭的妹妹突然就睡安稳了，晚上就喂了一次奶。

丽莎开心的对赵雷说：“你说也挺神，我之前和咱妈一起想尽了办法就是没用。”

“看来，专业的事确实要交给专业的人做。”请月嫂的真实原因和老妈的病情，赵雷不打算现在告诉妻子，怕她因此担心，影响情绪，影响恢复。

丽莎抱着妹妹，接开她的裤子，露出小屁股：“看看，照着胡嫂的法子护理，孩子屁股上的红疹子也消了。你这次可算办了一件正确的事。”

张桂花去阳台上晾衣服，正好听到了丽莎这句，心里挺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