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作者:庚新 | 分类:其他 | 字数:4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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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二十四章
虽然朝廷任命新罗王金春秋为总管,但这个总管只是虚衔,是一种安抚新罗的荣誉身份。
也是给新罗一个念想,给灭掉百济和高句丽后,分享扶余之地,留下一个想像空间。
真正的唐军行动,还是听命于副总管刘仁愿。
新罗人若想得到好处,自然就得多多用命了。
半岛局势复杂,百济与新罗,皆是古代朝鲜半岛南部三个小部族,马韩、辰韩、弁韩,演化而来。
而其中百济的马韩后来又被扶余吞并,才成立了百济国。
新罗是三韩中的辰韩和弁韩融合而来。
高句丽又是由濊貊、扶余人和汉人为主体,后又吸收一部分靺鞨人、古朝鲜遗民及三韩人。
半岛这三国呈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局面。
“陛下的意思很明确,百济这里的叛乱,开春后必须平息,给予征伐高句丽,一个稳定的后方。
第二,可以多多借助新罗人的力量。”
刘伯英在“借助”二字上,略微加重了一点语气。
苏大为与刘仁愿都是心思机敏之人,一听就懂。
新罗虽然是大唐的小帝,大唐虽然是天可汗,是中央之国,是众属国的朝拜的对象。
但大唐绝不是开善堂的,对小国的态度像是驭马。
既用,也防。
维护治下力量平衡,保证大唐的利益是首要的。
所以能借用新罗之力,便多用用。
既让唐军能轻松点,也可以多消耗新罗的国力,防止战后新罗过度膨胀。
所以这句话里面至少有两三层的意思。
需要执掌百济诸事的代都督苏大为,及嵎山道行军副总管刘仁愿去揣摩。
“只要做到以上这两点,便是大功一件。”
刘伯英看了看刘仁愿“至于具体的方略,陛下许以专断之权。”
专断之权,便是临机决断,全悉自决。
大唐皇帝对大总管等在外作战的将领,一般都是放权,听凭自由发挥。
这种放权,为唐朝早期的军事活动,无数次军事史上的奇迹般的战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只要能胜利,怎样天马行空的脑洞,在大唐这里都是可以的。
但就是有一点,别吃败仗,吃了败绩,那是要追责的。
而现在对刘仁愿和苏大为加上这一句,是进一步解开二将的思想顾忌,命其放手施为。
没办法,现在百济就两万人,其中一万还是准备开春后跟高句丽动手开片的刘伯英军。
这一万人说是援军,但等大唐与高句丽动手后,肯定就是向着高句丽使力去了。
百济这边,这一万人能做的有限。
这就意味着,苏大为和刘仁愿,就算开春后,也要继续面对缺兵少将的局面。
不用新罗人,只怕凭一万多唐军,连泗沘城都出不去。
意识到这一点,刘仁愿和苏大为的脸色都是一黑。
而刘仁愿想得更多一点。
“大总管,这次过来,除了一万兵马,不知粮草辎重几何?”
既然人手不足,陛下不惜许以放权的承诺。
那咱也不能跟陛下谈什么待遇要求,就问问刘伯英大总管,粮草和后勤补给这些带够了吗?
刘伯英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手抚胸前白须,幽幽的道“前年,薛仁贵和梁建方、契必何力等,与高句丽大将温沙门战于横山。
十二月,薛仁贵又与辛文陵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
苏大为一时迷惑不已,不知刘伯英提起薛仁贵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看到刘仁愿的脸色明显更黑了,用力揪着自己的大胡子,显得有些焦躁。
“去岁,西北的契丹部族反叛,陛下派遣突厥降将阿史德枢宾率军讨伐。
年初的时候,上移驾洛阳。
诏迎岐州法门寺佛骨至东都,入内供养。
武后舍所寝衣帐为舍利造金棺银椁,雕镂穷奇。
国中崇佛之风大盛。”
苏大为渐渐品出一些味道来,忍不住发问“将军这次带的粮草辎重不多吗?”
刘伯英眯起两眼,扫了他一眼“兵甲器械管够,至于粮草么,管够一月之数,其余的,就要靠代都督帮我军就地筹集了。”
这话说出来,刘仁愿直接咳嗽起来。
苏大为忍不住道“大总管这次来,就运了一个月的粮草?这……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代都督,不是两万人一个月的粮草,而是我手下儿郎,一个月的粮草。”
刘伯英慢吞吞的道“辽东路远,天寒地冻,道路难行,运粮十斗,到地方后只剩一斗,若是走海路,也会漂没许多。
因此,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就食于敌。
一来可以减少我国的损耗。
二来可以降低百济叛军的作战潜力。”
贼你妈!
如果不是刘伯英和刘仁愿当面,苏大为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什么鬼,还就食于敌。
困在泗沘城的唐军都快没粮草了,新来一万援兵,开春后是要去打高句丽的。
第二十三、二十四章
只带了一个月的粮草,岂不是还得靠熊津都督府来供养?
这特么简直是坑死人的任务。
咱们的大唐陛下,摆明了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等等,刚才刘伯英提到那番话……
苏大为醒悟过来。
刘伯英所说那些,一是大唐连连作战,府库消耗甚巨。
再则是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现在从李治到武媚,越来越明显表现出对佛教的兴趣。
古代王朝,一但开始崇佛,便是奢靡之风的开始。
苏大为忍不住去想,刘伯英,究竟是从什么角度说这番话,他背后站的人是谁?
算了,这些政治斗争,他既不敢兴趣,也不去理会。
只想做好眼前之事,把百济那些叛军犁庭扫雪。
等抓到道琛和鬼室福信,才算是真正替李大勇报了仇。
三人又大概谈了一下军务,考虑到刘伯英远道而来,需要休息,未及深谈。
先让刘伯英休整,之后再进一步商谈。
待刘伯英下去,刘仁愿看了一眼苏大为,叹息一声“人与人,天生就有高下之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苏大为没来得及问,就被刘仁愿挥手往外赶。
“好了,本将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你先去忙你的,回头再说。”
“不是啊副总管。”
“嗯?”
“陛下命我为代总管,以后,这边的都督府临时行辕应该是我……”
刘仁愿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恼羞成怒之色“那也待明天再说,你就没有东西要收拾整理吗?回你营里去收拾去。”
“是。”
苏大为习惯性的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
按理来说,代都督和这副总管,权力应该差不多吧?
不,在这泗沘城,熊津都督府的行在,我的权力应该比老刘还大一些。
算了算了,看来老刘心情不太好,暂时不刺激他了。
过了许久之后,到了自己的军营中,苏大为才从安文生和苏庆节口里听到不一样的解释。
“我们经过开国后的一系列军事调整,目前有折冲府六百余所,这些折冲府,就由左右府左右领,共十六卫掌管。
十六卫分别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
除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督京师兵马外其他各卫还兼领关中三百多府府兵。
最高上将军基本不设、以大将军总领诸卫、十六卫每卫长官为赐号将军、下设中郎、中郎将、左右郎将、以及录事参军、仓曹、兵曹、骑曹、胄曹参军。
每卫维持卫军二万五千至四万人,所领为常备军。”
安文生如数家珍的道“卫军基层营编制略高于府兵,习惯统称为鹰扬卫,营官上多一级旅帅,长官为鹰扬郎将,品级高于府兵果毅都尉。”
“这些我都知道,你说这些是何意?”
苏大为坐于营帐中。
今天因为大唐的援兵和刘伯英来了,刘仁愿难得的为大家放开一些禁令。
许大家今天喝酒。
连菜色都比平时好上许多,至少见到肉了。
至于苏大为这里,平时可以借巡逻之机,偷着打些猎物,肉食倒是不缺。
可惜平时不许喝酒。
今天得了刘仁愿之令,大家算是可以放开一些。
酒在桌上摆着,篝火在中间烧着。
苏大为、安文生、苏庆节、周良、娄师德、王孝杰、崔器以及黑齿常平、黑齿常之、聂苏都围坐在营帐里,一边饮酒,一边谈论这次的事。
因为刘仁愿说了明天再搬出都督府行辕,所以苏大为此时代都督之事,还没传开。
明天等都收拾妥当,应该会有一个简单的任命,说不定还要向泗沘城所有唐军训话。
再之后,苏大为手里的力量,将会归入熊津都督府,与刘仁愿的兵马分割开。
安文生举起酒杯,两眼微眯,轻轻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久违的享受之色。
第二十四章风雪出击
“总算喝上酒了。”
苏大为扫了他一眼,安文生微微一笑“刘仁愿此前才是左骁卫郎将,级别在骁卫中只算郎将一级,不算高啊。
以前立功许多,但也犯过不少错处,蹉跎至今,他心中立功之心应该是挺急迫的。”
停了一停,安文生放下手里的酒杯,一边慢条斯理的撕扯着烤肉,一边继续道“刘伯英官阶大于他,在他面前又提起薛仁贵之事。
薛仁贵虽然此前在高句丽时作战不力,但后来与辛文陵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战后他因功拜左武卫将军,封河东县男。
而刘仁愿只是郎将,再上才是将军,呵呵,其意不言自明。”
苏大为慢慢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刘伯英究竟是谁的人?”
“自然是陛下的人。”
苏庆节在一旁插话道“虽然在军中名声不如我阿耶显赫,但每次征高句丽,刘伯英基本都由陛下钦点出战。”
第二十三、二十四章
“狮子别闹,全大唐有几个人能有你阿耶的威名。”
苏大为摆了摆手,心中想的却是,若不是问一下,还真的被刘伯英的话给绕晕了。
看上去是说陛下好战崇佛,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深意。
若是当时跟着发发牢骚,岂不是前途堪忧?
刘仁愿那么精明的人,不会以前在这方面吃过亏吧?
算了,这些政治站队的事,苏大为既不感兴趣,也没心思去深入。
他只想利用好手中的权力,将自己的目标完成。
“刘仁愿这个副总管也是憋屈,本来应该可以统兵一两万人。
待完全分兵后,岂不是只有数千兵马。
开春后即将平定百济之乱。
就算我们不动手,那些百济叛军,还有伪王扶余丰那边,也会坐不住,向我们出手。
大战在即,刘仁愿才几千人,如何够用?”
“别说他了,我们不也是一样。”
“要维持住熊津都督府的治所,还有实行有效管理,光靠手下那几千人可不够。”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苏大为在一旁端着酒,缓缓的喝着,心里想到了许多。
开春后的战争,会是什么样子?
对了,自己比所有人应该都看得更远。
大皇以为只是对高句丽一场战争。
还有对百济的镇抚。
但,实则有三场,不,甚至是四场。
对百济叛军的剿灭战。
对从对马岛倾巢而来的倭军,在白江口的决战。
灭高句丽之战。
还有,最麻烦的是,与新罗在之后许多年里,对三韩之地的争夺战。
历史上,大唐的一番心血,耗费无数钱粮与将士热血才征服的百济,最终便宜了新罗。
甚至原本高句丽的一些城,也被新罗强占去。
这个看似恭顺的大唐小弟,其实才是辽东战役中,最后的隐藏。
万万不能疏忽。
苏大为此前其实为此已经做过一些布置。
不过那时他只是做为都察寺在半岛重组情报网,替苏定方的用兵,提供辅助性的帮助。
但现在,这一切的责任都压在他的肩膀上了。
那么对新罗和百济的手段,似乎可以更强势一些。
“阿弥,陛下给你的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席间,苏庆酒乘着酒兴,问了一句。
苏大为斜睨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呃,不了。”
苏庆节被他眼神一碰,心头那点酒意,随着一个激灵,醒了大半。
陛下的密信岂能打听,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还好席中都是自己人。
苏庆节忙借着喝酒掩饰过去。
苏大为心中则是想起李治信里对自己提到的那句话“许卿便宜行事,望卿察之,莫负朕望。”
李治,这次给的权力还真是超乎想像啊。
居然说出这么热乎肉麻的话。
是媚娘姐吹的枕头风吗?
“便宜行事”。
这四个字,令苏大为的心里,忽然变得火热起来。
他的目光透过升腾的橙色篝火,远望东边。
在那个方向,跨过辽阔大海,越过对马海峡,便是倭国的九州岛。
如果这次倭人足够作死,凭着李治给的这四个字,是否去倭国扫荡一番?
倭国的金银矿藏,似乎颇丰。
自从大唐的援军到达,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
这半个月里,泗沘城的唐军经过了一系列动荡与调整。
终于重新稳定下来。
苏大为为熊津都督府代都督,所部从刘仁愿手下独立出去,等于开府建衙,所有的班底和人手,由苏大为一手抽调和搭建。
而刘仁愿,虽然百般不爽,但最终也只得认了。
他和苏大为没仇,之前相处还颇为融洽。
可惜,以后大家各自负责一方面,皆为百济战区的方面大将。
各有各的任务在身。
再聚时,应该不会像以前那般自在了。
另外刘伯英则是回到海船上,偶尔也会派兵沿熊津江入泗沘城,让船上的卫兵在城中轮休。
还有就是帮助城中唐军传递消息,或者运送一批物质。
困难还是有的。
泗沘城中唐军粮仓里的粮食,已经日益见底了。
时间是龙朔元年正月底。
夜色深沉。
凌厉的海风吹过半岛,大雪纷飞。
这应该是立春后百济最后一场雪了。
气温一下子降到冰点。
俗称的倒春寒。
故百济国王都泗沘城,在深沉的夜色中,在风雪之中,位于北边的城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
一支全身黑衣的唐军,悄然出城。
从第一骑出城,到最后一骑,足足用去了大半个时辰。
看他们的马与兵器,衣甲形制,与普通的唐军不同。
如果有泗沘城内的唐军自然会认得。
这些装束,是新成立的熊津都督府,代都督苏大为的下属。
这是苏大为担任代都督以来,第一次行动。
很可能,也是唐军战略收缩后,最重要的一次行动。
骑兵出城,向着北境而动。
同一时间,沉寂靠在海港的大唐水师,大船悄悄起锚,向着北方仁川港的方向,悄然驶出。
骑兵一路向北,冒着风雪酷寒,前行了大约两个时辰,然后钻入道旁的山林。
林中生起若有若无的火光。
在这样的风雪夜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有人的踪迹。
林间,被人劈开杂草,腾出一片空地,唐军将战马牵于避风之处,细心的喂以豆料,给马休息。
除了有人料理战马,还有人升起篝火,给卫兵轮流暖身。
最中间的一堆篝火,以苏大为为首。
身边站着安文生、娄师德、王孝杰、黑齿常之、南九郎等将领。
如今苏大为麾下,一共有四千八百卫士,将原本的折冲府一分为六。
苏大为代熊津都督,下面设四折冲府。
每折冲府按下府制,八百人。
娄师德、王孝杰、崔器、苏庆节、阿史那道真、黑齿常之六人统领。
此次苏大为出城,共带了三个折冲府的兵力,共计两千四百人。
剩下的三人,留守熊津都督府。
苏大为出城,留守者,以苏庆节为首。
另外聂苏也被他留在泗沘城,帮苏庆节守住局面。
百济不太平。
开春以来,周留城那边已经陆续派出几波人马试探。
虽然都被唐军击破。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叛军不缺人,一些小的损伤,对他们不伤筋骨。
而唐军缺粮。
寒风凛冽,吹动着树林里的枝叶呼啸动摇。
篝火的火焰,随着从树枝透进来的寒风不停的闪烁。
苏大为站在火前,借着火光,在摊开的地图上仔细搜索着。
看了片刻后,他在地图上用食指虚画了条线“从这里,到北境,还需多久?”
“快的话,明晚。”
黑齿常之道。
此次行动,苏大为特意点了黑齿常之。
一来因为黑齿常之是本地人,熟悉地理环境。
二来,也是让黑齿常之尽快融入唐军。
数月来的心血,终于看到了成效。
黑齿常之现在对唐军及苏大为,已经不再排斥,在苏大为出任熊津府代都督后,黑齿常之终于表示愿意归顺。
此事,令苏大为十分欣喜。
当时就定下黑齿常之领一折冲府的兵马。
有了黑齿常之的投效,他对解决百济之事,信心又多了几分。
目前在百济旧土上,除了在周留城的扶余丰。
闹得最凶的便是前百济郡将,沙吒相如。
在黄山附近,打着替阶伯报仇的名号,拥兵号称十万。
也幸亏苏大为此前俘获了黑齿常之,不然此时的百济叛军会更加凶悍。
“再次重申一下此次行动的目地,沿着延平道向北,一百五十里处是寂北城,我们到达这里可以诈开城门,然后取得补给。
接下来,再前进五十里,到高句丽买召忽。”
苏大为收起地图,环视左右道“据情报,那里有大量粮草聚集。
我们此行,一为搜集粮草,二为探听高句丽虚实。
若事有不谐,宁可将粮草全部烧光,绝不给高句丽人留下一粒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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