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初入这地下车站的时候，王尧因那巨大的倒悬空间，以及如此多的妖怪商铺而大开眼界的话，那么经过了大约一小时的兜兜转转后，他便被这里比正规商业街还规范的管理给再次震惊了。

“这里也太正规了吧，我还以为妖怪们的商铺都是龙宫街那种调调的呢。”

“什么叫‘都是龙宫街那种调调’啊？！你是说我管理不善咯？”

所谓虚伪的中伤总是比不过真实的失言，王尧这一句话，直接把胡玉儿气的尾巴毛都竖起来了。然而，这回她却又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毕竟历下城这地方里侧世界有多乱，大家有目共睹。且不说王尧刚到任的时候就有断水和尚这个灾星前来，后面狼群组织作乱，余雪、叶彩等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极为难缠的顶级妖怪罪犯。龙宫街那里更是险些引发地震，给全城人蒙上死亡阴影的危机。

相比之下，这莫斯科下方的地下车站简直正规太多了。

“哎，不过不得不说，阿斯兰能当这么久的一把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着车站，光是站前免税店的收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有了这正经营生，谁还会去做刀口舔血的事情。”

踱步在那些动态纪念画的展览厅中，胡玉儿不无感慨地说道。

“历下城这破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有两个问题。”

“哪两个？”

“能人太多，钱太少。”

听了胡玉儿这总结，王尧深以为然。

虽然已经在黑海疗养了三个月，但在四月份的时候，王尧也是一度担任过历下妖怪办负责人的职位的。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他才能清晰地看见这一作小城里到底盘踞了多少大能。

像冯双劫这种顶级强者自不必多说，类似池外天这样的奇人异士亦不在少数，狠人恶霸更是难以计量。若非如此，当时前来暗杀阿琳的刺客又怎么会如此寸步难行。要知道，不论是伦敦方面，还是帕拉蒂尔家族，都是牟足了劲要干掉这个“污点”的，仅凭王尧一人的保护，那阿琳恐怕活不到重拾信心的时候。

然而，这能人多是好事也是坏事。如今李泽天锋芒毕露，历下的群妖也前所未有的团结；但以那个李少爷的智慧，又怎么可能想不通“洪水可疏不可堵”的道理？

日后，如果李泽天适当的放缓步伐，用金钱攻势从内部瓦解历下城的妖怪们，恐怕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人心一散，再面对李泽天的渗透就有心无力了。

也正因此，胡玉儿那评价虽然只有短短七个字，却异常准确——能人太多，钱太少。

◇

同时，在车站另一边的贵宾休息室中，一名穿着背带裤的金发少年正抱着自己的旅行包，浑身颤抖地卷缩在沙发上。

在普遍粗犷的俄罗斯人中，这名少年绝对是个异类。他手脚纤细，并且眉宇间也透着一股文艺青年特有的软弱，与这高原上的硬汉子形象相去甚远。

“少爷。”

砰——

门被突然打开，一名身穿马裤高帮靴，上披一件黑色摩托夹克的飒爽女性走了进来。

她虽然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却比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更加健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跃动感——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阿列娜·苏尔，曾经活跃于东欧的游击队员，妖界里的传奇佣兵。

若说胡玉儿只是“出身不高”，在涂山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起点开始书写人生，那么阿列娜作为妖怪的经历则更加坎坷。她的本体甚至不是“九尾狐”这种灵兽，只是单纯的一只兔狲，作为修炼的根基可以说是下下之选。

但是，通过自身的努力，以及对于枪械与炸药的熟练掌握；阿列娜所发挥出的强大战斗力往往令人咋舌，而死在她手上的强大妖怪更是可以列出一长串名单来。

“少爷！”

不耐烦地吼了一声，阿列娜摘下了自己的鸭舌帽，将躲在茶几下的“少爷”一把揪了出来，扔回到沙发上。

“啊、啊——原来是你呀阿列娜，吓死我了。”

看见对方的长相后，这金发少爷才松了口气，似乎面前这个女人能给他无尽的安全感。

会有这种反应，究其根本倒也不算奇怪，且不说阿列娜的确是个“低分高能”的老练佣兵，年龄其实也在两可之间。说她是这少爷的姐姐自然可以，说是母亲倒也不为过。

故而，第一次离家的保罗·马丁，对于这个31岁的女杀手，有着几乎无条件的信任。

“阿列娜，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这次走了那么久？我吓得不行...”

虽然家境优渥，但保罗却是那种“即便有钱在班里还是会挨欺负”的究极胆小鬼。而在班级里尚且如此的他，遭受到了东欧黑道皇帝伊万老爹的通缉后，会害怕成这幅德行自然也算意料之中了。

他想靠近阿列娜，并不为了什么，只是像动物幼崽一样盲目地认为母亲的怀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阿列娜却仅仅只用了一个眼神就拒绝了保罗。

“你这样怕事，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成为老爷那样的人？！”

“我...”

面对如此质问，保罗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于踏出这个屋子都要鼓起莫大勇气的他来说，去考虑如何超越父亲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超纲了。

而这时，保罗也注意到了阿列娜的腰部，那里有一道细且深刻的伤口，甚至将白马裤都染红了一片。

“阿列娜，发生什么了？你遭遇敌人了吗？”

“嗯...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伊万他...果真请来了高手。比我厉害很多的高手...”

“阿列娜，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走了！我一开始就不想走的！”

一听这话，保罗都快哭出来了，但迎接他的却是阿列娜的一个巴掌。

啪——

虽然不重，但却扇掉了保罗的眼泪，阿列娜也冷眼看着他。

“不准哭！像个懦夫一样...真是丢人。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如此费劲的把你弄出来的？！”

“可是...可是...”

保罗咬着牙，又害怕有担心，但最终还是凭借着本能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不想拿阿列娜的命来做赌注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宁愿回去也不想失去你！”

闻言，阿列娜愣了片刻，但转而又换上了最开始的那副冷峻面容。她单手抓住保罗的衣领，将他扯了过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被你这种女人一样的小鬼重视，我根本升不起一丝一毫高兴的情绪。我的任务是把你送出去，然后拿到钱，仅此而已。你若想在这趟旅程中过的舒服些，不被我用胶带封住嘴，那就少说些话，明白了吗？！”

说着，阿列娜用随身的小刀划开了那紧绷的马裤，然后用打火机对刀刃进行消毒，继而狠心一剜！

嘡啷——

一颗子弹被取了出来。

◇

15分钟前，地下车站的展览室。

“到了到了！我说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才是重头戏！”

胡玉儿兴奋地扯着王尧，在那些旧车厢之间来回窜动，并且兴奋地介绍着属于它们的那段历史。

“这个，由公输教授设计，在我们的妖都制作加工，机关式列车头的登峰造极之作，简直是一个时代的代表！今天居然刚好在莫斯科站巡回展示，真是太有缘了！”

对于这些妖界的行话，王尧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面前这车厢的确很漂亮。它与其他车头不同，看上去使用了许多木质结构，而内部更是别有洞天；虽然空间狭窄拥挤，但利用率却出奇的高。只需要两个扳手，根据不同的顺序进行操作，那么便会有十几种变形——包括且不限于厨房、卧室、观景用茶厅以及防御用的机关弩炮模式。

“没想到小玉你还喜欢这种东西。”

王尧不无感叹地说到。

这一年来自己事无巨细已经被这狐狸莫得一清二楚，完全处于一个被拿捏的状态；而这狐狸却总是有新的冰山一角展露出来，也不枉多活这么一千年。

“那是，我当年若非没有资金，也去学机关术了。这可是门实践学问，少了银子的支持真是寸步难行。”

“嗯，看得出来。”

望着车厢里展示介绍各色功能的工作人员，王尧也渐渐被那精巧且稳固的机械之美所吸引，看的有些入神。

但就在这时，胡玉儿却突然眼神一凛，胸口那血脉秘法发动时才会出现的纹身印记赫然出现！

“小玉？！”

还不待王尧询问清楚，胡玉儿直接用双指捏住了那隐藏于前者脖颈后两寸的致命子弹！

这弹丸无声无息，目不可视，也就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胡玉儿才凭借着自己那野兽般的直觉发现了异样。而若非她有那能够将身体机能强化数倍的血脉秘法，恐怕还未必能够接住这枚子弹。

“好大的胆子...！”

恨恨地咬着牙，胡玉儿犬齿外露，手腕一发狠便将那枚狭长的子弹扔了回去！

砰——

不偏不倚，刚好打中了二楼走廊上那个藏匿着的刺客。

“给我等着！只会偷袭的小贼！”

说着，胡玉儿开启方寸天地，缩地成寸直接瞬移了过去。但所谓急火攻心难免出现纰漏，王尧差点被杀让这狐狸多少急躁了些，刚一落地正中那狙击手留下的防御陷阱。

轰——

一声炸响，闪光弹便在胡玉儿脚下爆炸开来，哪怕那强光仅仅阻挡了她不到一秒，可那狡猾的刺客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同时，后面的王尧也赶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还好，只是让他逃了。不过...啧、可恶的阿斯兰，我说他怎么放心让我们上车。”

“诶？那个伊万老爹吗，是他派来的人？”

闻言，王尧的眼睛立马被困惑给填满了。倘若那统治东欧黑道的伊万老爹，只是因为当日被冒犯而出尔反尔，这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胡玉儿也摇了摇头，解释道。

“不止我们知道那个保罗·马丁，那个保罗·马丁恐怕也知道有人要来杀他了。刚才，恐怕就是那个杀手看见了在逛街的你，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你是说，是伊万将我们的消息透露给对方的？！”

“嗯，我想是的，保罗·马丁应该与我们一样，都有不得不乘坐这辆列车的理由。也正因此，先将对方的人尽数杀死，才能获得安全。那个狡猾的老东西知道，只有这样做，我们在车上才会卖命地帮他去刺杀保罗·马丁。”

“那...小玉，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是在列车上，对方带的人肯定也不多，而且你又跟在我身边，这还用问吗？”

冷笑一声，看了看刚才捏住那颗子弹的手指，胡玉儿说到。

“来吧，就跟他来一次对赌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