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下城，姜别宅邸。

“嗯...不可。”

从那架极为夸张的天文望远镜上下来后，冯双劫神情凝重地冲着众人说道。

“血月已经遮蔽了所有的星象，穹顶无光，想要借着观星来窥探如今东京内部的消息，难如登天呐...”

此话一出，坐下的众多义士也纷纷垂头丧气。

自年关后，由于李泽天锋芒毕露，整个历下城的里侧世界空前地团结；不论是之前在龙宫街里做买卖的江湖好汉，还是分散在城中的散修，亦或是姜家的人此时都沆瀣一气如临大敌。自然，其中领头的是妖怪办的人，而后面撑场子的则是姜别这个历下城的土皇帝。

“冯老先生，大家，我回来了...”

同时，王尧也满面愁容地从门外进来；虽然还未开口，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不打算多吊众人的胃口，直言道。

“抱歉，怪我的能力不足，上华的那帮人并不打算给予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说能提供一些‘技术指导’。”

血月降临在东瀛，整个关东地区都被笼罩其中，前去那里探查的胡玉儿和李雪雁也被困其中；历下城留守的众人自然是想要把她们两个救出来，可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什么？！那是什么狗屁答复！还技术指导，是想派个吃白饭的过来对我们指指点点吗？！”

有个暴脾气的年轻人当场拍案而起，看上去是马庸的手下。这人刚一开口，徐明便迅速拉住了他，严厉地说到。

“你现在犯什么混？！这是王小哥的错吗？”

“我...我当然没有怪罪王小哥的意思啊！我只是气不过那群缩头乌龟！我...哎...算了...”

那莽撞的年轻人上去跟王尧陪了个礼，后者自然也知道对方急切的心情，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然而，有一个事实不得不承认——压抑的气氛正在蔓延，大家都渐渐地开始认为救胡玉儿她们两个出来，是件不可能的事了。

一旦人心散了，到时王尧只有身边寥寥数人，更加束手无策；他的大脑开始迅速地运转起来，思考如果是胡玉儿的话现在会怎么做；毕竟那狐狸别的本事没有，服众的法子一套有一套。

“冯老先生！”

突然，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气氛里，王尧故意提高了嗓门，响亮地问道。

“哦？王尧小友，有什么事啊？”

正了正自己的眼镜，这个论智谋比胡玉儿只高不低的老家伙一眼就看穿了王尧的用意，但也很配合地跟他演起了这出双簧。

“冯老先生，那东瀛上空的红月，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连您...也没办法吗？”

在座的众人里，阿琳的身子尚未恢复，故而以冯双劫的实力为最；若这位都直言没有办法，那么大家肯定信心大减。被王尧这么一问，冯双劫也意味悠长地笑了两声，答道。

“嗯...那东瀛上空的红月，冯某不才也难以断定是何妖物，但是...若根据典籍记载，倒是与传说中的‘间隙之魔’有几分相似。”

走到众人面前，这个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老家伙不慌不忙，用抑扬顿挫地声音高声讲到。

“这魔物不同寻常，并无实体，存在与否都要画上个问号。从古至今，有关其出现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次；不过是血月升起、血月落，其笼罩过的地方不见半点损坏的痕迹，但活物却全部消逝于无形。整个过程、长的七八天，短的三五天；虽然恐怖，但比起那些名声响亮的祸妖造成的危害，倒也不见得有超越多少。”

诚如冯双劫所说，这间隙之魔听上去耸人听闻，但却不是个长期危害人间的家伙。它比起传统意义上的妖魔，更像是千年一遇的天灾；来去匆匆，置之不理也许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据我所知，那没有实体的间隙之魔若想要降临，则必须依凭在一个‘非常之人’的身上。那被附身之人在被同化后，便会被间隙之魔拉去它所在的世界，而这红月降世的那三五天，则是被夹在两世之间的混沌时刻。被依凭这非人非魔，那闻所未闻的异界也会短暂地降临于现世。”

话说到这，阿琳也多少闻到了一些醍醐味。

倘若那红月只会持续三五天，那针对将胡玉儿和李雪雁的营救行动已然刻不容缓。更重要的是，冯双劫既然对于这红月异像如此熟悉，肯定还有法子攥在手里没说出来。

“冯先生，您是有办法的吧！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困在里面！如果有什么能做的...”

“圣女，稍安勿躁。”

一抬手，打断了阿琳的话，冯双劫继续说道。

“虽然这法子的确是有，但我冯某人想来以‘权衡’着称；我若将这法子说出来，成功几率万中无一，还会白白搭上无辜性命；那二位身陷囹圄，只能自求多福了。”

“冯双劫，你这是什么意思？！”

台下，一名男性拍案而起。那人王尧刚好认识，是当时在泉街被胡玉儿教训过的钳子哥。当天胡玉儿和王尧一起闯到他家里面，大闹了一番，这钳子哥的乌克兰老婆还在两人走时送了一张挂毯。

第7章 另一段旅途

而听闻这叫骂声后，冯双劫倒不惊不恼，反倒是一脸笑意地凑了过去开口道。

“哟、这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就是泉街的张小乾先生吗？我听说您之前就不太老实，对胡小姐阳奉阴违，不按照她定的规章办事，挨了不少好打。如今，怎么又莫名仗义起来了？”

被揭了短，钳子哥自然一脸红，但却又转而说到。

“你这老东西，少拿些陈麻烂谷子攻击我！确实，我跟胡玉儿发生过不少矛盾，那狐狸也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了无数面子。但说一千到一万，咱们在泉街上做营生的人，最后还都得仰仗她的庇护。我不按照她的规章办事，赚到了是我本是，被逮到了我也甘愿受罚，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而已。”

这钳子哥倒是拎得清，爱憎分明；而冯双劫则又是一笑，道。

“张先生您虽然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可我怕到时将那法子一公布出来，就闻风丧胆了啊。毕竟是为财而来的，想要指望您干豁出性命的事情，恐怕...”

“恐怕什么？！嘿、冯双劫你这老东西平日里就阴阳怪气的，看不起我们泉街的汉子不成？在我看来，你也就是手里没法子了，在这里装神弄鬼而已！”

钳子哥一呼百应，大家都被冯双劫吊胃口吊的烦了，纷纷逼他说出那捞人的法子。

双目紧闭，耳听六路，待冯双劫感到气氛达到顶峰时，便颇不情愿地清了清嗓子，回到台上对众人说道。

“既然诸君都有陷阵之志，那冯某也自当不吝手段；各位可听完之后，再做定夺。”

抬头，一手指天，冯双劫望向那空中的红月。

“据古籍记载，那月非月，而是‘兽眼’；我们这里虽然能看到双月齐升的怪奇景致，但恐怕如今东京的天空中只有那一轮红月。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整个东京都被间隙之魔吞到了肚子里去！”

此言一出，四座惊诧。

大家纷纷开始议论起到底是何等巨物，才能将整个东京都吞进去。要知道，哪怕是迦尔这种名正言顺、有官方认证的巨物，其巅峰大小也不过是十来个街区。

“诸位莫慌，那间隙之魔既然没有实体，自然不曾有大小的概念；它更像一扇门，链接此世与异界。当被它罩住完全同化后，那座城市里的住民也至此被悉数转移到了异界。原理如此，不必太过惊慌。”

比这还大的场面冯双劫都见过不止一次，他自然稳得住；可台下那群历下城的江湖好汉就有些不安定了，若非提前被打了预防针，场面恐怕更加混乱。

王尧也在一旁暗暗佩服，这个没正形的神父，一旦认真起来可真不是盖的。

“现在，整个东京都在那间隙之魔的肚子里，若想救妖仙和那李家大小姐，倒也不难。只要找到作为降灵原点的那个人，将其杀死，间隙之魔也会因为失去肉身而不攻自破。只是...如今的东京已经是半个异界，其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与我们这常世所割裂，想要靠肉身突破是没可能了，但以‘神识’的状态进入，却还有几分机会。”

此话一出，场下最精通药理的池外天第一个反映了过来，起身问道。

“冯老，您的意思是...这整个东京已经进入了那魔物的体内，如今相当于是它的‘里五脏’？所以，虽然肉身进不得，但神识却可以进得？”

“正是如此。”

冯双劫面带微笑，对这个悟性颇高的小辈表示赞许。而另一边，王尧和阿琳也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这世上以神识状态遨游里五脏幻境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如今事情紧急，根本没空去找专业人士过来。

这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到。

““让我去！””

两人各有优势，阿琳自不必多说，作为天生灵力充沛的奇才，她能够相对轻松地在里五脏幻境中保持清醒，不被蛊惑。而王尧则与胡玉儿血脉相连，能够更准确地在幻境中找到她们两人所在的位置；若让池外天和冯双劫辅助、暂时解决灵力方面的问题，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而就在两人互相争抢这苦差的时候，冯双劫开口了。

“二位，不用急躁；原本这计划，你们两个就缺一不可。”

接着，在这两人惊愕的凝视下，冯双劫继续解释道。

“间隙之魔的里五脏幻境不比人类，大的吓人；若没有亲属以血脉定位，恐怕血月落下时也找不到胡小姐的所在地。故而，王尧小友是必须的。可单纯依靠外部供魔恐怕有距离上的限制，可维罗妮卡小姐灵力充沛，除了维持自己的份外还能接济他人。故而，你们两人缺一不可。”

紧接着，话语一波三折，正当这两人干劲满满准备马上出发时，冯双劫又说道。

“可是，毕竟两世有隔，想要进入现在的东京，不在间隙之魔的表面用物理手段轰开个口子，恐怕是进不去的。可...若想在那怪物的头顶动土，多了不说，起码得全盛时期的维罗妮卡小姐全力投掷圣枪，亦或是胡玉儿捏碎一个小天地爆炸时所产生的威能，才有可能做得到。”

这时，场下又有人站出来说到。

“冯双劫，你好歹也是个一流高手，难道这点事儿都做不到吗？”

“冯某力微，不比那二位，实在难以胜任。”

这老家伙虽然看上去满面愁容，但不过是在钓鱼；然而，这一钓可不要紧，想要钓上来的没钓到，反而把阿琳给急坏了。

只见她两眼发红，眼中有泪，低着头自责地说到。

“要是我还有圣枪的话也不至于...”

刚被调动起来的气氛瞬间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大家纷纷看向这位昔日的圣女；她虽然被夺走了力量，卸下了铠甲，身着一套常服也不再束之高阁而是坐在大家触手可及的地方，可阿琳身上那股强而有力的感召气质、以及难以言喻的神圣依旧与其同在。

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十分惭愧没能帮上哪怕一丁点忙。

而这时，冯双劫也满脸懊恼地走过来，在阿琳身侧俯下身艰难地问道。

“维罗妮卡小姐，对于此事，我也感到十分难过。”

“冯先生，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如果您能打开最初的门，我们一定...”

见阿琳这么说，冯双劫也长叹一声，道。

“冯某我本来擅长的就不是打斗，而是制作法宝。可是...若非要说的话，家师倒是与人斗法的一把好手，画阵斩仙的功夫更是远近闻名；我曾经有幸在他手下学到一些皮毛，也许可以试试。但是...需要四十九人、四十九妖相助，以部大阵。”

终于，图穷匕见。冯双劫这话一出，下面报名的人前部后继。哪怕他再怎么阐明其中的险要，也阻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毕竟，最危险的活还要落在王尧和阿琳的肩上，相比之下，仅仅是辅助结阵又算得上什么呢？

见众人盛情难却，冯双劫也一板敲定，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谢过各位义士了。小影，你来主持结阵，做先头准备。我要暂时回去一趟，给王尧小友和维罗妮卡小姐准备些可能用的上的小道具，咱们三小时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