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你...还记得那个预言吗？

被胡玉儿这么问到，坐在桌对面的那位圣女小姐先是眨了眨眼睛，转而又点了点头，似有心又似无心地说道。

“嗯，记得哦。”

将一手架在桌上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地拿着茶点，颇有节奏地往嘴中送。跟胡玉儿那沉重的表情不同，阿琳显得十分轻松，似乎在享受着这次颇具异国风情的饮食体验。

...

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胡玉儿也索性不再掩饰自己的苦恼，一边按着自己的人中一边说道。

“真糟糕...”

“嗯？”

“话说，那个占星师的预言，一直都这么准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他十几年前就闭店走人了。发生了什么吗？”

“你还好意思问？！”

砰地一下，胡玉儿不由自主地把手往桌上一拍，那大大小小的茶盏都被震起两三厘米，险些掉下桌去。见状，胡玉儿又揉了揉自己的人中，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

虽然当时受到小白鼓励时，胡玉儿的确一瞬间想过这次的事情可以靠谈判解决；但不消多少功夫，理性便再度占据上风。她很清楚，哪怕再怎么要好的关系，当两人代表两个势力出来谈判时，便已经不可避免地站到了对立面上。

“阿琳，为什么来上华。你忘了那个预言了吗...当我等到那个人时，你我就会反目成仇。”

“哦、这么说你已经等到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当年你在学校里这么念叨，终于算是有结果啦！”

“别扯开话题！”

砰——

又是一拍桌，胡玉儿这次真的有些怒了。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实干派，拒绝一切用乐观来粉饰问题的手段；胡玉儿可以接受失败，但无法原谅逃避。

“为什么来上华？我曾经是东部大区的二把手，下任总负责人的候选，你来这里要人，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难道你就那么想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吗？！”

“啊...抱歉，玛丽娜，我可能没把话说清楚。我只是...只是替你高兴，毕竟你等那人等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再度相遇，很不容易。”

笑了笑，阿琳又说道。

“‘巨物沉睡之刻，二位反目之时。长夜有尽，然悲喜交加。离人归来，尔物是人非。愿星辰有轨，大运回转；黑暗中踏上迷途的孩子们，请心怀坚强与期望吧。’——那个家伙…那个叫阿拉斯密占星师是这么说的吧。放心，内容我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要说咱们两个会斗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我实在有些无法想象。”

将目光瞥向窗外，冬日的暖阳打在这圣女小姐的金发上，让其看起来更有了几分神性。

一时间，胡玉儿仿佛看到了当年学生时代的那个阿琳。不、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变过，受到祝福的仿佛不止肉体，就连心灵也停留在那个纯粹的少年时代。

“而且，玛丽娜你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有进无退的，我也不能拖后腿呀。这次家主委派我过来，虽然我本有拒绝的机会、但考虑再三还是过来了，就因为是我也不想逃避问题。我想这是如果我来，那么这次与上华方面交涉的负责人就是我，对上的大概率是你；这样一来，我们双方都能够保持克制，也不会闹出什么过于尖锐的矛盾，不是吗？”

闻言，胡玉儿一时间哽住了。

的确如阿琳所说，如果换来一个教会的激进派来交涉，那恐怕就是恶人磨恶人，两边必有一伤了。如此一来，对错便难以论述，但仇恨的种子却已经埋下——这样看来，阿琳如果拒不接受委任，待在伦敦反倒更像是逃避问题。

“可...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又要接受那论武的提议？”

面对这个问题，阿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手指游走在茶盏下方，三两轮都没有将杯子端起来。

思考了很久，组织好语言后，她答道。

“哈兰德神父，还有米拉修女，这两个人并非帕拉蒂尔的仆从，而是教会的人。他们从来都会选择最有效率的方法执行任务，哪怕是我也很难看得住。但是如果以论武来决定那罪人的去留，起码一切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不必要的伤亡可以减少到最低...”

顿了一下，阿琳自嘲一笑，话锋一转继续说到。

“...虽然我想这么冠冕堂皇回答你，但其实那不过是理由之一。嗯...玛丽娜，我想再跟你较量一场——就像当年在学院里那样。嘿嘿、如果用正常的法子，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接受的吧。”

言尽于此，胡玉儿终于明白了阿琳刚才的扭捏到底是为什么。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位整个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里侧世界中最有人望的圣女小姐，一如当年一样单纯、善良。

被把这种理由摆在脸上后，连心情沉重的胡玉儿都不由得笑出了声。那声音清脆如银铃，断断续续，煞是好听。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孩子气。这样也能算是帕拉蒂尔的圣女吗？”

“我也是有私心的嘛。”

见气氛终于缓和下来，阿琳也松了口气，刚才那假装出来的乐观如潮水般褪去，一副无奈地表情取而代之。

她看着桌上那些外观其貌不扬，但入口却回味悠长的茶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玛丽娜，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也搞不定权力场之间那些复杂的关系。我能想到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最直接的形式，去跟你比一场，如果赢了我便成功复命，输了也能有所交代。嗯...毕竟我们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立场，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和平的解决方法了...”

说着，她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解释道。

“其实我本来想着在年终论武之前去跟你见一次面的，但一直没能联系上。后来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你已经回上华了，我的身份现在去李家直接找你难免会造成误会，所以最近我一直在东城广场那边游荡。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你之前挺喜欢去那儿玩的。”

“诶？！你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去东城广场的？！我还以为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开始去夜游物色小帅哥了呢。”

一听到“夜游”二字，阿琳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把眼睛瞪满了，身体不经意地往后缩了缩，反驳道。

“夜、夜游？怎么会想到那种地方去，东城广场那边也有很多专业的健身器材的，我没找到你的期间基本都在锻炼。更、更何况，既然你也不否认自己以前经常去玩，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诶~此言差矣，我当初去的时候都是和女性朋友一起，维罗妮卡小姐你一个人去，这其实就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区别。嗯...让我算算。”

坏坏地一笑，胡玉儿那手比划了比划阿琳的上半身数据，然后点头道。

“你这样子一个人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去东城广场闲逛，每小时过来找你搭讪的，少说也得十几个吧。”

“额...你、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这是这里的大伙比较热情的原因呢，原来只是针对我一个吗？”

“不然呢？哎...基本没有社交的维罗妮卡小姐。”

这短短几分钟，胡玉儿也仿佛放下了什么，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不再低着头，亦或将目光定格在窗外，而是开始迅速消灭桌上的茶点，并一边吃一边说道。

“啊——不管啦、我什么都不管啦！上华的事也好，其他的事也好，等这次论武结束，我就彻底跟他们撇清关系。竟敢占用我宝贵的春节假期，之后我得给自己补个长假才行。刚好、我环游世界的旅行已经搁置几十年了，是时候重启这个项目了！”

“诶、真的吗？带我一个！”

“别那么自来熟啊，我都有想好带谁了，你又不认识。”

“有什么关系嘛，我跟你这种性格恶劣的人都能成为朋友，没有理由跟你的其他朋友闹矛盾。”

顿了一下，阿琳继续说到。

“倒不如说，能忍受你这脾气的人，恐怕都是性格极好的家伙吧。我有信心跟他们打好关系！”

“切...你什么时候嘴也变得这么毒了...”

颇有不服的瞪了对方一眼，胡玉儿倒是没否定阿琳的话；她知道自己很难相处，也清楚自己遇到了一群包容的人。

而后，将手上的最后一口点心吃完，送入半杯清茶，胡玉儿又说到。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既然阿琳你这么斗志满满，那也该让你这个深居简出的圣女体会体会什么叫做世间险恶了！”

“诶？如果没记错的话，咱俩的较量中，好像我赢得比较多吧。”

抱着臂，阿琳一挑眉，不甘示弱。

“要赢你太累了，但是我想赢的时候，都赢了。这两天做好心理准备，考虑下怎么跟你们的家主去解释吧。”

“那我拭目以待。”

◇

哔——

随着一声短暂且刺耳的通讯切断音，那坐在操作台前的人也摘下了耳机，顺势转头向后面的男性问道。

“陆少爷，她...是这么说的。”

哪怕胡玉儿在历下时都被严密监视，在这尽是耳目的上华自然也难免被监听。只不过，在另一头的那人并非李泽天，而是位面相狠厉、颇有痞气的年轻人。

“胡小姐似乎已经萌生退隐之意了，需要通知李少爷吗？”

“不必不必，小题大做。且不论那狐狸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她真的打算此后从圈内隐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样一来，那凌绝法师会不会势力过大，没人制衡？”

陆少爷的手下颇有担心地提醒道，但显然那正主早就想到了这可能，摆了摆手全不在意。

“这事儿我们早就讨论过了，那老和尚若愿意当这静海的龙头，让他当便是了。”

将车钥匙从桌上拿开，看了一眼镶在桌面内侧的世界地图，陆少爷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手补充道。

“反正，这次上华论武无论是凌绝得势，还是妖仙回京，于我们来说都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