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我想死你嘞。”

进屋坐下，那池老板春晚开场白一般的热情招待并未换得胡玉儿一笑，王尧刚想代她上去接了这份礼，却听见那狐狸从后面淡淡说到。

“我看你是想我死嘞。”

这话一说，要换成其他人恐怕就直接僵住了，还好这池老板看上去也算乐天，再加上胡玉儿的臭脾气已经远近闻名，倒也没多少人在意。

经过了刚才账房处的那一通乌龙，王尧小玉二人也被池老板迎接到了他位于楼上的居所中；这里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尽是些木质博古架，除了文玩字画便是些珍奇药材，以他的财力和职业来说，倒也没什么值得一表的地方。

只不过，令人比较在意的是这屋子并不宽敞。

没错，这里面积很大，却并不宽敞，整个屋子狭且长，宽度恐怕也就只能容两人半并肩，但却长的一眼看不到头。其间还有大大小小的楼梯和直梯，把这个空间弄的复杂无比。

王尧早就从小玉那听说，这个卖药的池老板是个怪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两位，请用茶。”

那老板娘说到底是身女仆装扮，上茶时倒也没什么违和感。反倒是胡玉儿还在对刚才自己自爆式的斗法耿耿于怀，抿了一口杯中的铁观音，道。

“哼，我还以为你这扮相、会端上来红茶呢。”

“虽然现在替主人看账，但我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入乡随俗、去习惯侍奉之人的生活起居习惯，不让他在来客面前蒙羞是我们女仆的基本素养。”

顿了一下，那老板娘一低眉，看着胡玉儿并作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容，补充道。

“但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去准备红茶。”

嘁——

又没讨到便宜，胡玉儿抱怨了一声，决定先找软柿子捏。

“喂、姓池的！”

“啊？在！”

被这么一叫，那池老板也是浑身一震，他知道自己要被迁怒了，赶忙去拉那旁边的女仆老板娘，希望她再用那副尖牙利嘴帮自己抵挡些火力。

然而，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这时那老板娘已经走开了，不知从哪里去拌了一份给小哈的饲料，装在了狗盆里给它端了过去。

还别说，就算是第一次见，这老板娘拌的饲料道还“深得人心”，本来一直睡眼惺忪的小哈立马从球状变回了那个圆滚滚的蝎子，趴在狗盆前大快朵颐了起来。

“喂、姓池的，别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啊，你媳妇打了我，不给点补偿这事儿不算完。”

小玉威逼道。

不过那池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男人虽然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睡袍，但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其魁梧的身形，高出王尧半头的身高加上手臂上紧实的肌肉不难看出，这家伙可不是个病秧子。而在这之外，一副狡猾的丹凤三角眼更让其面相令人过目不忘，属于长相特征十分鲜明的一类。

“哎呀，真君您这话说得，艾琳怎么打得过您呢。她那点小手段我还不知道吗，跟我过招都费劲儿，对上了您，哪怕被让三招都不见得讨得到好。除非真君您又开场就自爆，不然她哪来的机会。”

“我没有自爆！只是今天是没有调试好！而且不准说‘又’！”

“是...是...”

显然，作为这里真正的掌事人，池老板比那位叫做艾琳的老板娘处世要油滑不少，也跟胡玉儿互相认识。闹也闹够了，这狐狸也没有步步紧逼，反倒是主动让步聊起了其他事情。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啥？龙宫街也不是马伯掌事了，你在泉街那边的分店也关门大吉了，那黑鲸哥当真有如此来头？”

闻言，池老板一怔，眯着的小眼睛张开片刻，立马理解到了这其中的误会在哪里，便回到。

“黑鲸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毕竟咱这铺子嘛、虽然生意还算不错，但也就是这街上做生意的一家店罢了。不过我在泉街的分店关门，这还是因为那位...”

池老板越说，声音越低；同时也伸出食指，指向两人身后那位正在逗弄着小哈，去喂它饲料的老板娘。

这下，别说王尧了，连小玉也露出了几分惊诧的面容。而那池老板却惊人举动不断，突然把手一合十，拜托到。

“二位，请帮帮我！这忙要帮成了，那白鱼龙须池某双手奉上！”

“哦...？能把你逼成这样的事儿，不多见啊。”

胡玉儿也了解这位池老板的底细，清楚这人有多少手段，故而多少提起了些兴趣；遂摆出了副大姐头的模样，将二郎腿一翘，点头道。

“说来听听吧。”

见这边胡玉儿收起了刚才玩闹的表情，那池老板也没再卖关子，认真道。

“前几个月，英国来了个传教士，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一副灵芝。本来吧，我是不打算卖的，那玩意虽然药用价值不高，炼丹时也并非不可代替，但奈何品相好，作为礼送出去倍儿有面子。我想着哪天你们妖怪办再犯神经，咳咳、我是说整风的时候，拿过去联络联络感情，去犒劳一下各位的嘛。”

第5章 青丘散人

接着，池老板又说道。

“不过呢，那鬼佬也是执着，就是看上了高低都要拿下来，在我这住了好几个星期，每天早上就追着我做思想工作，贼烦人。再加上那段时间生意忙，进货的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的，我正打算用这个理由把他赶走来着，谁知道他说他们工坊里最新组装的自动人偶可以帮我打理生意。我一时兴起，就让他拿出来看看。”

说着，池老板又指了指那还在逗蝎子的女仆，道。

“妖仙您也在英国留过学，应该能看出来艾琳并非人、而是自动人偶吧。”

“确实，刚才在前面我在前面就感觉不太对了，隐隐能听到一阵发条声。不过...不以人类为基石进行改造，而是凭空依靠着大大小小的齿轮组装出的自动人偶，到底是哪个工坊这么厉害啊...？”

话说到这里，胡玉儿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打鼓了。

她在英国待了很久，比池老板更清楚那边的技术；虽然自动人偶一向是英国、或者说伦敦的强项，但艾琳这样栩栩如生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她超出这个世界的技术水平太多了。

不过现在胡玉儿还不打算把自己在那个机巧世界的经历讲出来，反倒是很快平复了心情，反问道。

“所以，你就跟一堆齿轮结婚了？我之前听说池老板你有龙阳之好，看来在美女面前也不尽然嘛。”

“哈哈...哈哈哈，那事儿就是谣言。我只是自恋而已，但刚巧自己是男性。至于艾琳那个老板娘的称呼，都是伙计们喊出来的，我们两个就是很单纯的主仆关系。”

“哦...？”

胡玉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眼袋处，暗示对方的黑眼圈道。

“可池老板您这面色如土，印堂发黑，眼中布满血丝，依照小女子的拙见来看恐怕是气血不调啊。更有甚者，作为堂堂散财药铺的主人，那闻名千里的‘龙方’都没能给您调过来，恐怕这主仆关系并不似你口中那般单纯呐。”

“这...”

一同连珠炮，怼的池老板哑口无言。

毕竟这狐狸虽然平日粗野，常常被人吐槽像是村姑，但拽起来文的倒也不遑多让。

“哈哈...妖仙大人您这话说得，让我从何说起呢。当时那个鬼佬只告诉我艾琳可以帮我打理铺子，没说她这型号的自动人偶本职工作是干什么的啊。”

“看出来了，这本职工作确实干得不错。”

胡玉儿点头道，那池老板又吃一瘪，赶忙解释。

“不不不、不是那意思，艾琳的型号名是‘社会渣滓矫正用人偶’，据那鬼佬说，是为了帮助德行不端、品行不正、待人不友善、生活无目标之人走回正规用的陪伴型工具。妖仙你是知道我的，池某从祖上那里继承来这铺子，这些年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在那位看来，却成了混吃等死之徒，她来之后每天给我安排了一车的课程，简直是重上一遍高三，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诶~”

听了这话，胡玉儿幸灾乐祸的坏笑一声，托着腮思量片刻，说到。

“这不挺好的吗。池老板你这给自己脸上贴金倒是贴的好，说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这些年来其实就是在混吃等死吧。有这么好的家伙给你矫正一下，你爹泉下有知也会乐意的。”

“都是狐狸你就不能帮一手吗？”

“可以啊，那看在这份儿上我现在就一掌拍死她！”

说罢，胡玉儿便站起身来，王尧赶快给她按了下去。

“小玉你冷静点啊，我们不是来干这事儿的啊！”

而这一出声不要紧，那池老板马上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突破口，虽然小玉油盐不进，但旁边的王尧看上去倒是个老好人，便话锋一转说到。

“哎、我看这位小哥便是个明事理的人，请问尊姓大名啊？”

“额...免贵姓王，王尧。”

“你好你好你好，我是这铺子的店主、青丘的黑狐，池外天，幸会幸会！王尧小友您可得劝劝妖仙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生平作恶多端，很需要这份善果啊！”

“诶姓池的你是不是皮痒啊？！”

啪地一下，打断了正在和王尧握手的池老板，胡玉儿怒气冲冲地说道。

然而，那池老板却少见地睁开了眼，站起身义正言辞地念道。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为了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我池外天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有什么错？！这世道到底怎么了，难道努力的人就应该被嘲笑吗？！”

这一刻，虽然王尧小玉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心念却出奇的一致——这人，没救了啊。

咔哒——

那长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再次传来，只见女仆艾琳不知何时要已经站在了那里，一脸平然的问道。

“所以，二位也看到了吧。主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如果不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恐怕矫正工作很难开展。”

转过头，看着艾琳眨了眨眼，胡玉儿又冲着池老板问道。

“你真的不考虑把她拆了吗？趁着今天我在这里，还有闲工夫可以帮你干这活。改天我走了，可就没这好事儿了。”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艾琳。

“没用的，在我替主人接管药铺的这几个月里，已经完全代替了他的职能。尤其是在黑鲸哥入主龙宫街后，主人已经不具备在这种恶劣大环境下经营散财药铺的能力了。当然，虽说原本在马伯管理的阶段，他也没发挥过什么正面作用，全靠着大家的帮衬才没出什么大问题而已。不过总而言之，现在如果我不在了，散财药铺的营业额恐怕会锐减，主人混吃等死的美梦也会随之破灭。”

这时，池老板也耸了耸肩，接话道。

“所以，妖仙您能在不伤害艾琳的情况下，让她放弃对于我的矫正作业吗？”

“唔...我第一次见到比李雪雁还懒的人。”

胡玉儿咕哝了一句，竟然从心里开始觉得这个矫正人偶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接着，还不等这池老板继续给自己辩护，艾琳便走了上来，抓着他的领口把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轻松的拖了出去，同时说道。

“主人，今天的日课你只完成了百分之七十，没时间在这里闲聊了。”

同时，又在池老板的鬼叫声作为背景音的前提下，转头对这王尧小玉道。

“二位是主人的朋友，如果不打算离开，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厢房，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