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承认，也不否认。”

听了王尧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心中的疑惑全盘脱出后，胡玉儿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但面色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肃。

“由于保密等级方面的问题，我不可能告诉你现在妖怪办到底打算做什么，但你的怀疑的确有着合理之处。没错，我们很有可能在事件中正扮演着一个‘恶人’的角色，并且打算牺牲掉一个为自杀男人昭雪的机会，去达成其他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尧有些急促地问道，而小玉则轻笑一声，让他安定下来。

“别着急，我都说过了，充其量只是‘假设’。真正的情况我没法告知你，但如果是被你自己‘不小心’发现了，那倒也无可厚非。”

“小玉，你是说...”

“不妨自己去调查下如何？距离你们前往那个工地，和上面的随行人员一起展开调查还有两天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你可以发挥自己作为‘总负责人’的权限，去调度自己的手下。小白，她在这种事上很可靠。”

看着胡玉儿的样子，王尧弄清楚了她话中的用意，但反而更加迷惑了。

“我不可能去查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啊...那样太蠢了，而且忘恩负义。我只是...”

“只是想听我亲口承认，‘我并没有在做一些邪恶的勾当哦’之类的话？”

被小玉一语中的，王尧反而陷入了沉默。

他承认，自己就是想听对方说这话。只要小玉开口，他就会相信。然而对方像是找了什么魔似得，一旦有关这方面的话题就左摇右摆，反而加深了王尧的疑虑。

“诶、你想听的话我当然可以说，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说了也未必有效果吧。毕竟现在我也是怀疑对象，嫌疑人给自己辩护那可太奇怪了。”

“我一直相信你的！”

“我知道，但信任也是消耗品。”

打开了一瓶魔爪，胡玉儿看着电视里的新闻，继续说道。

“放手去做吧，刚好这次也算是锻炼你的业务能力。如何在里侧的世界办事，这里的规则和约定都是怎么发挥作用的，不妨通过这次调查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也算我对你的入门测验。有小白跟在你身边，我也不会担心会遇到什么不测；那孩子可是世界末日时都值得信赖的对象。”

“小玉，谢谢你。”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忠告，你要记好！像汪小莲那种漂亮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你们这些只有一腔热血的学生，用半真半假的话加上一点荷尔蒙产生的头脑发热，让你们在无意间去达到她期望的目的。”

说这话时，小玉面无表情，显得稍稍有些可怕。王尧也不敢怠慢，低喃一声答道。

“我记下了。”

◇

“诶？！RPG，那种东西在市区里爆炸真的没问题吗？”

“有问题啊，问题老大了。”

星期天，王尧与小白二人站在牡丹街街口的石台上，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冰激凌，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本来，现在的话题可没那么轻松；王尧得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给小白简述一边，并且要表达出自己深入调查此事的打算。但多亏了对方是个与忧虑无缘的乐天派，这番对话王尧说的比想象中还要顺畅。

“不过那和尚的事情先放一边，今天咱们俩的主要精力得放在排查那些冤魂的来历上。”

牡丹街是历下城市中区最热闹的一条街，年轻男女们皆聚集于此，周末更是显得格外热闹，像王尧与小白这种组合屡见不鲜。

再加上今天这秋老虎的天气，明明已经快十月份却还是偶尔回升的高温让那些时尚丽人们抓住今年最后的机会，赶快将柜子里的短打扮穿出来再秀上一把。也正是在这大环境下，王尧看了看自己旁边这位穿白色连帽衫牛仔热裤、正大大咧咧坐在石台上舔着冰激凌的金发女孩，突然一怔。

他注意到，自己身边这位一直当哥们儿处的哥们儿，似乎并不那么“哥们儿”。

“冤魂？你是说汪小莲的老公吗？”

“额...对。”

“可是他不是自杀吗，为什么是冤魂？”

“那个...怎么说呢，他是因为周先生用极低的价格拿走了一个项目，公司破产感到人生无望才选择自杀的。”

“但仅仅只是一个项目没拿到就破产，恐怕那之前经营状况已经相当恶劣了吧。而且，这种用极低价格去抢项目的手段，是违法的吗？还是正常的竞争手段？我不太懂。”

小白真诚地发问道，她似乎以为王尧已经做过调查了，希望他能够进行一些解释。

然而，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打在脸上后，王尧哑口无言；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些，自然也不可能事先进行调查。

“抱歉，是我事前的调查不足。”

“哦...这样啊。那也无所谓，接下来该怎么做？时间紧迫，我们直接去找周先生问？”

第1章 十面相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理解，听上去都有些傻气的提议，但出现在小白口中却又在另一种意义上显得合情合理。

“不行，我们得找一个立场中立的人去打听才行。”

“中立...诶、你别说，还真有一个！”

将剩下的甜筒三两下吃掉，小白拉起王尧就朝着牡丹街深处走去。而她这积极的样子，却让王尧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

...

...

挂着所谓“正宗土耳其肉夹馍”，“地道俄罗斯大串”的招牌，一家烧烤铺里几名亚洲人长相的年轻男子忙的热火朝天。

顶着派对人群的鄙夷目光，小白拉着王尧快速挤到了前面，冲着干活的男人们用十分熟络的口气挨个打了声招呼。

“呀吼~趁着你们最忙的时候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啊！”

话虽如此，这家伙脸上却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派头。

“哦！小掌门，你来啦！找徐明大哥的话，直接去二楼吧，他在那合账呢！”

“谢啦~”

看着这畅通无阻的对话，王尧有些懵，不禁问道。

“掌门...？意思是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怎么可能，要是我能收这么多人，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闻言，王尧心中也暗自同意。

就张墨白那入门训练，十成十的人都会知难而退。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这间门面店的二楼，是一大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角落里很不美观地摆着一张电脑桌，地上横七竖八地铺着被褥，看起来下面几个男人下班了应该就睡这里。而唯一的隔间则贴着一张可爱的苏菲兔子贴纸，看上去是女性在用。

两人一上来，一名看上去十四五，眉宇间满是得理不饶人的女孩便挡在了楼梯口。她抱着双臂，带着敌意看着这两个外来者问道。

“你怎么又来了？”

“额....徐明先生之前说我可以随时来的...”

“那是客套话！懂吗！客套话！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见外啊？！”

听了小白的回答，那女孩瞬间暴走了。

看那样子，恐怕是积怨已久，但却又无处发泄。

而这时，电脑桌那侧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一个眯着眼、长相平平的男人走了过来。

“双儿，别闹了，去写作业去。这位可是贵客。”

徐明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走到楼梯口前将两人迎了上来。而被叫做“双儿”的女孩也愤愤地一跺脚，跑回了属于她的那间小隔间里。

“老师，这位是...？”

为二人搬来了两把折叠椅，徐明将自己电脑桌后面的椅子拉过来，才坐下开口问道。

而这一问不要紧，听到徐明称小白为“老师”，王尧直接肃然起敬，站起身主动冲着徐明握手到。

“在下叫做王尧，是刚加入妖怪办的新人！”

“哦、你就是那个新人啊，我之前听说过；本来按照旧时的规矩，我们应该去登门拜访的，但你也看见了，这最近实在是有些走不开...”

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徐明看向电脑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发票账单，耸了耸肩。

“...不妨，今天就当做我为王尧小友接风洗尘，看我们这小店里有什么对胃口的，随便点些？”

“徐大哥你太客气了！我有幸能见到您这样的猛士已经十分满足，怎么好意思再蹭吃蹭喝！”

“额...”

尴尬地看了看小白，徐明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你都是怎么向他介绍我的，为什么会反应如此过激。

而接收到了那询问的目光，小白也连忙摇头。

“我可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我甚至在今天来之前都没向他提起过你这号人。”

“那为何这位王尧小友如此激动，难道在哪里与徐某有过一面之缘？”

“不、您能当她的学生，光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佩服了！”

这下，徐明皱了皱眉，似懂非懂的将王尧的话吞下，点头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老师她才是真正配得上‘厉害’二字的人。”

经过了粗浅的交谈，王尧了解到面前这个眯眯眼也是里侧世界的人，但与妖怪办的那些家伙不同，他是属于掌握了非常能力的人类，而非妖物。

在《人妖互不侵犯协议》签订后，不仅妖怪，人类这边的修士们也纷纷退出历史舞台。而古时那些名宗大派里的弟子们也都尽量避免收徒，用转世继承的方式来延续之前的修为，以不扩大也不减少的形式，将门派在这新世纪中延续。

只不过他们往往都会继承之前的体系，内部管理，并没有像妖族那般松散，需要特别设立一个机关统一监察。

“有关闹鬼工地的事情吗...嗯，说实话，我也有些有心无力。那天林清华来问时，我虽然被告知了一些内幕，但其实大部分真相都掌握在马伯手里。”

听了二人的来意后，徐明低头沉吟，但转而又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过、汪小莲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说来也巧，我这一世和她同岁，还是校友。她当时在大学里挺有名的，是校花级别的。”

“诶？！这么说来徐先生你也是历下大学的？”

王尧一听这话，立马产生了亲切感，但还来不及套近乎，徐明的下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没错，我当时是主修世界史的。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选了这么个专业，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最后还是父母给的钱和兄弟们一起开了个烧烤摊才能勉强度日。”

“咱们还是来聊汪小莲吧...”

耐受着这精准且具有贯穿性的攻击，王尧强行绕过了专业的话题。而徐明也点头，稍稍回忆了一会说到。

“怎么说呢...虽然我跟她关系并不算亲近，妄加评论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就我个人看来，她的确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绝非摆在一旁徒有其表的花瓶。当时就连她男朋友，也就是后来老公的创业基金，也是在汪小莲本人的帮助下才通过申请的。”

用大拇指的关节顶着眉毛敲打了两下，徐明通过二楼的小窗看向人来人往的牡丹街，继而又说道。

“刚才你们说她丈夫死了自后，她在M记打工...说实话，这事怎么听上去怎么怪；我不认为那么有手段的女人在失去了丈夫之后，就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以她的能力，不至于此。”

接着，徐明又赶忙补了一句。

“但是毕竟做过一段时间全职主妇，回归社会困难也倒是情理之中。我跟她在毕业之后也没见过了，人毕业之后肯定有不小的变化，所以我的话你们当做一个参考就好。”

“原来如此...好的，我知道了。我们也不好打扰徐明大哥您太久，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时间来接待我们，十分感谢！”

王尧点了点头，识趣的不打算多待，而徐明则看上去心有愧疚，站起来补充道。

“汪小莲和她的丈夫好歹也是我大学时的校友，如果真的是含冤而死，我也想贡献出一份绵薄之力，只可惜在下练的是外家功夫、不通鬼神。王尧小友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方面疑惑，徐某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说到这里，徐明的话倒是点醒了王尧。

从进门开始，王尧就隐隐感觉这家烧烤店里的人身上，多少有股江湖习气，恐怕作为大哥的徐明人脉也很广，那么去打听打听那个问题则刚好合适。

“徐大哥...知道一个身披黑色袈裟，喜欢使用重机枪的和尚么？”

而此话一出，徐明的脸色立马从疲惫的蜡黄变为毫无血色的惨白。他颤颤巍巍地张嘴，反问道。

“你说的可是，断水和尚——李长空？”

“好像他那天是这么自报家门的。”

闻言，徐明捂住额头，像是吃了苦瓜一样，良久之后才挤出一句。

“那人是个疯子，比妖怪危险多了，你可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