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吗...

想来也是，到了这个年头，那种老式列车也已经淘汰的七七八八了吧。更何况，现在还有谁会用收音机去打发时间呢。

可是，既然那列车上的事情是梦境，那么这里又是哪里？

但总之...

水，要水。

再不喝水我要渴死了！

——

就在我准备爬下床时，一束花菖蒲掉在了地上；那花束并不算多么华丽，但值得在意的是，上面夹着的那个小牌。

写着“1364”...

同样的花束，在那宽阔的窗台上摆了一排，分别是1363、1362、1361...

“...你...”

是雪雁。

她声音颤颤巍巍的，满是激动，深处还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和十足的委屈。

在我失去平衡前，她快步跑来扶住了我，以免我的鼻子跟那闪着冰冷光芒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然后，她抱着我哭了。

哭声很响亮，但到后半却成了饱含撕裂感的声线。

我也有些恍惚，只是本能地抱住了她，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我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很难与她产生共情。

一切如梦似幻，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雪雁情绪稳定后，她叫来了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医生，为我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万幸的是，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除了由于长期卧床，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训练以外。

在这过程中，我看到了窗外的风景，穹顶大厦依旧耸立在最繁华的地段；毫无疑问，这里是历下城。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现在它已经不是这的地标性建筑了。更加气派的高楼在四周林立，而原本威风凛凛的穹顶大厦如今也像是一个到了退休年纪的老人。

虽然还有余力，但所剩无几。

“是你拯救了世界。”

这是我在醒来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是你拯救了世界...

据说，那渡世虹船并非完全虚幻的东西，它存在于虚实之间；若世真仙法力高强，一直妄图染指这边的世界，也多亏了我入梦斩仙，这现实世界才没有变成一片汪洋。

而在那之后，人类方重新反思了人与妖的关系，进行了开源。

拥有法术的人可以在一定限度上使用其进行盈利工作，但也对此设置了针对性的增值税项目；也许两者之间猜忌消除的那天还要很久才能到来，但起码现在跨出了第一步。

妖怪办等一系的机关被解散，与世俗的安全保障机关合并，一同处理案件。里侧的世界也不再是秘密，而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事实。

在我沉睡的这些年里，人类的世界中掀起了一股“妖怪热潮”，以此为基础进行的文学、歌曲、影视创作不胜枚举；哪怕是在人类中，呼吁赋予这些“非我族类”的存在更多人权云云，这样的声音也日渐成为了主流。

我们在试着去理解他们，他们也在试着理解我们。

不论如何，今后像妖怪办这种被夹在中间的机构，应该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吧。

“真行啊，小子！”

在离开历下之前，林哥也来看望了我。

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却还是多少有些痞气，但又多了之前没有的稳重。据说现在的他身居高位，成为了以历下为中心这周遭大区的负责人。

而在远处的树梢上，虽然他没过来打招呼，但我却依旧注意到了那黑色的身影——鸟哥一如既往的十分别扭，但却又事事上心。

时值盛夏，我与雪雁商量了一下，决定搬到靠海的别墅区去。那边相较来说安静一些，也更有有益于我的康复训练。

小白已经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去了。

这也难怪，毕竟我一睡便是四年，而她在那边又是那么一个大派的掌门。但这家伙倒也用她特殊的方式留下了告别——那是一张照片。

看上去是在机场拍的，是一个背影。

她看上去比之前又长高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衫和牛仔裤，既有少年的飒爽又有少女的活泼；头发比起之前稍稍留长了一些，但那回头一笑的表情却一如既往。

将二指放在额头前方，比了一个潇洒的“Bye”，这一刻被镜头定格于此，而那相片的反面则写着“后会有期”四个大字。

我由衷地羡慕她这般无拘无束的模样，既对当下用心却又能够随时放下，前往新的生活；面对未知虽然不无恐惧，但却更心怀憧憬。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跟她在若日帝国各处的冒险，但此后的再会却又遥遥无期。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月便走完。在这期间我接受了民众们的夹道欢迎，也目睹了这几年来的日新月异。一切都很陌生，但却有令人感到欣喜。

我确信，这是我想要的世界。

...

在仲夏，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别墅外的海景，以及天上那得理不饶人的烈阳，不知为何笑了出来。

“怎么了？”

雪雁问道。

她在那期间一直伴我左右，我由衷地感到庆幸。

我承认，在最初我对于雪雁的爱慕之心源于那倾国倾城的外貌、以及富可敌国的家境；但如今我更多更受用的却是这份陪伴，她不会离开我，她的存在能令我感到安心；我们可以跟对方说任何事情——这点比起那些都要来的重要。

“真好啊，这别墅真好！”

“诶？都住进来这么久了才发现？”

“有些东西，就是要久了才能体会到好处。”

树叶的阴影打在我脸上，夏蝉争相鸣起的声响不绝于耳；那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但我却难以升起半分烦躁。

一切都结束了。

我已经越过了人生中最难的关卡，剩下的便是享受。

自从步入初中以来，我的“待办事项”总是处于一个未被清空的装填，这里没有做好的事情有时多、有时少，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被清空过。

时隔多年，我终于再次体会到了阔别已久的、孩童般的安逸与自在。

人生像是“神庙逃亡”一样，你可以一直躲过障碍，可一旦停下脚步、那怪物就会马上追上来。但庆幸的是，这个游戏被修改过、有设置终点，而我则走狗屎运跑到了那里。

“雪雁，我是不是忘...”

“嗯？”

她趴了上来，让我感到了一股不同于那烈阳的别样温暖。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消极厌世，有着当得起李家大小姐这名号的精明与能干；但在我面前，却又时而俏皮，时而妖媚...

就像现在这样。

她将脑袋从后面伸了过来，把握在一个若即若离、求而不得的距离上，开口问道。

“怎么了，亲爱的？”

“没、没什么...”

笑着挠了挠头，我改口问道。

“只是有些惊讶，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居然愿意照顾我四年多，哈哈...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吧。”

“你这辈子也拯救了世界哦。”

她抢话道。

这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雪雁所不会做的，但却不让我讨厌；倒不如说，我喜欢她现在这种自信的样子。

她将那个度把我的恰到好处，既展现了自己得意的一面，却又能够在适合时宜的时候收住、以吊人胃口。

在别墅的日子过的十分舒适，我恢复的也比想象中快得多。卧床四年的肌无力症状，仅仅在醒来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差不多摆脱了。

虽然早就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但雪雁还是固执地让我使用轮椅，那理由、也令人哭笑不得。

“嘿嘿~我就喜欢推着你嘛。如果你自己站起来了，我可是会因为不被需要了而感到孤独的。”

很甜腻，也令我十分受用的玩笑。

虽然这笑话完全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起，但我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完美的，不仅仅在与有形之处、更在于无形之处；她拥有强大的包容力，会不计后果的去满足我或是合理，或是不合理，甚至听上去无理的要求；并且乐在其中。

我们互相之间并不存在迁就，每一个打算两人都会对其充满热情；在这种顺风顺水的日子里，我也会自然地生出些胡思乱想。

“我说、雪雁，我真的值得这些吗？”

“别傻了，你可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哈哈、也是...但，总感觉一些都太如我所愿了。再者说，拯救世界又是什么？这个词，还挺难概括的呢。有恩于70亿人...会认为自己拯救了世界的人，到底得有多自大啊。”

“这是你应得的！”

放下了遥控器，将蜷缩在沙发上的双腿展开，雪雁转过头盯着我认真地说到。

“忘了吗，别说对垒若世真仙，就算与那四大天王的战斗也是九死一生；经历了那种苦难，你有权享受这些。”

这便是这个女人的妙处。

她不仅会对我百依百顺，还会在适时的时候挥舞起鞭子；她总能在我感到厌倦的时候挑动起一些艰难的回忆，让我继续对现状保持乐观。

但是...

我清楚的，我认识的那个雪雁并没有这么完美。

“果然，这还是在梦中吧。”

“亲爱的，别说傻话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我后退一步，久违的感到了一些痛苦的感情。

但越是这样，我越能发觉这里的虚伪，便越难以沉浸其中。

“这里的一切都太顺利了！我在渡世虹船上走到了半程，就感到有所绝望，却又无法放弃杀死若世真仙的目标；进退两难之际，便来到了这里。哼哼、唰地一下就跳过去，唰地一下就醒了，像个石头一样把最艰难的关头熬过去，然后醒来享清福，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难道顺利不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刺耳的声音跟我对话，但却令我感到了些许安心。我再次后退，然后抬起头，屏住呼吸停顿了大约十秒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