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深...”

看着脚下一寸前的位置，王尧萌生退意。

那漆黑的海水可不是沙滩边那种浅水区，而是足以直接激起人深海恐惧症的级别。它涌动着，时不时地拍打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公交站牌，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

“咕...”

真是疯了...

咽了口唾沫，王尧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他会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让我们来顺着他的视角，看看眼前究竟是怎么样一副画面吧。

在近处，一切如常。校舍的围栏一成不变，上了年头的人行道亦是如此。虽然是大学城附近，那站牌却意外的简陋，仅仅是一个拱形的铁质牌子，旁边连个躲避风吹日晒的棚子都没有，更别说提供休息的座位了。

而王尧脚下，站牌跟前的杂草依旧旺盛，也不乏等车时被人丢弃在周围的烟头——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除了是不是打上来的水渍以外。

没错，在这司空见惯的风景往前一寸的方向，就是大海！

它很黑，很宽广；一望无际。

往日熟悉的街道消失了，远处的山峦也消失了。看不见穹顶大厦，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在王尧背后，一切如常；而在王尧面前，则是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风景。

“饶了我吧...”

此时此刻，王尧本该去担心自己手上的血迹，为刚才对余雪施加的暴行而坐立不安。然而，这过于超现实主义的画面直接让他的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不知该如何是好。

退后？

退回那个空无一人，黄昏永不结束，并且还有一个怪物学姐的校园里？

亦或是往前？

像个白痴一样跳进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大海中，奢求自己在脱离前能发现一块陆地？

“哈哈...”

似乎冥冥之中，命运对他开了个玩笑。

而凑巧的是，王尧还真被这个玩笑给逗笑了。

可还没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便从往日公交车驶来的那一侧鸣起，巨大的木质轮船伴随着滚滚浓烟压了过来！

那船高就百米有余，长更是难以计量。以王尧现在的视角，甚至看不到它的尾巴。

这个大家伙按说就算是在极度紧张的景况下，也不至于被人看漏。然而，它就像刚才那短发的余雪一般，都仿佛是突然出现的。

“喔、喔哦哦哦——”

随着那船越来越近，王尧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它要靠岸。

不想回到校园内但又怕被那巨轮溅上来的大浪吞没，王尧一退数十步、甚至爬到了学校外围的栏杆上才躲过一劫。

“迟到了迟到了！”

“今天有答辩？！”

“之前的小组作业你碰了吗？”

船舱开启，一群打扮勉强可以说是学生的家伙鱼贯而入。

当然，他们可能也就只有打扮算是与“学生”这个名词搭边了；这伙人一个个长相奇特，有的眉骨凸起，有的背生双翼，甚至有的干脆就是鱼头人身。

总而言之，每一个正常的，全是妖怪。

而在这伙人冲入学校的档口，王尧也注意到了那个逆行的身影——余雪。

她微笑着缓步前来，脸上的笑容依旧多少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慈祥；那神情，恐怕只有已为人母的女性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的！”

怒骂一声，王尧暗自下了决心。

哪怕是上那艘船，也坚决不要跟那个邪门的女人再扯上关系了！

方向已经明了，那么剩下的便唯有行动！

在身后，那登岸用的楼梯正渐渐收起，王尧也是从栏杆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抓住了那楼梯的尾巴！

这颇有动作片风格的大胆动作在实践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他的身体素质似乎已经远超常人了！

也许是小白的训练终于有所成效，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但不管是什么都好，总之、离开余雪身边——这是王尧现在唯一的愿望！

“呼——呼——”

爬上楼梯后，惊魂未定地喘着大气看向岸边。

王尧现在生怕余雪突然变成什么怪物，一展翅也跟了上来；如果真是那样，恐怕这场景就瞬间变成恐怖片了。

但万幸，余雪似乎并没那么做的打算，仔细想来这行为也不符合她的风格。

她仅仅是站在岸边，站在已经被大浪打湿的公交站牌旁，像个目送自己男人出海的良家妇女那般，面色平静、嘴角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

嗡——

汽笛声再次鸣响，比刚才更加震耳欲聋。

在楼梯收进的一刹那，王尧看见余雪的嘴巴似乎在动，在说些什么...

同时，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将掌心朝向王尧，用左手的食指在上面点了点，似乎想要传达什么信息。

“哈、算了。”

甩了甩身上的水，王尧打算先不去像那些有的没的，先去看看船上的情况。在梦境中、在若日帝国的冒险让他多少能够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怪异场面，也没有显得那么慌张；毕竟在那梦里，比这怪的事数不胜数，多到可以去写一本小说。而哪怕在那梦中，王尧也能够每每化险为夷。

当然，这顺利、不乏有小白这么一个规格外战力的原因。

王尧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如今可不是去思前想后的时候，要想顺利脱身只能先麻醉自己了！

话虽如此...

“我就知道！”

一转身，将身后那一坨东西摔下来，王尧怒骂到。

“我就在想那么短的距离我怎么可能跳不过去，原来是你在后面！”

是汉堡。

这只橘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抓在王尧的衣服后面了。

不过刚才能从余雪的怀抱里脱身，倒也跑不了汉堡的功劳，王尧也没再多做责怪，只是看了口气，道。

“咱俩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环顾四周，这舱似乎并非是下船的正门口，而类似是一个偏门。周围堆积着的东西无外乎麻绳和沙袋，以及一些大小螺丝钉，恐怕是一间仓库。

而就在王尧有些懵的时候，一阵摇摆传来，旁边的货架子差点倒塌；还好他眼疾手快，直接整个人靠了上去，才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嚯——”

擦了把冷汗，王尧庆幸于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逃跑。

毕竟如果这玩意塌了，那上面东西落下来的声响肯定会招来船上其他的人；在没有探清虚实之前就被逮住，恐怕境况并不比落到余雪手上好多少。

而这时，起锚的声音也从外侧传来，舷窗外的景色也越发遥远。看来，刚才那震动就是开船时造成的。

“不过、还是早晚得出去啊...”

像个贼似得打开了仓库的们，从里面探出身子；王尧在确认左右无人后，来到了那黑漆漆的走廊里，汉堡也紧随其后。

“你行不行啊大哥...你这妖娆的身形很容易暴露的啊...”

“喵——”

话音未落，汉堡就直接咬了上来。好在这猫也还算有良心，咬的并不重。

就这样，一人一球在那黑漆漆的走廊中踱步了大约五分钟，尽头终于有些光亮传了过来；吵闹的声音由小转大，王尧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明亮而捂住了眼睛。

“...”

几秒后，待到双目习惯了这强光，他才缓缓睁眼。

而接下来，那般灼灼其华的场面，令王尧此生难忘！

红。

映入眼帘的满是红色。

井字结构的设计由四面包来，将王尧所在的大厅团团围起。那四方，是朱红色的木质栏杆，是雕梁画栋的彩墨屏风。

一层叠一层，整整十层将这大厅围的像是个天井！

下三层人来人往，着华服的妖怪们三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而穿布衣的人们则来来往往忙的满头大汗。东侧的大柜台前，侍者们用几乎饱和的姿态接待着来宾；西侧的莲花池中，那假山假石却又构筑出一抹遗世独立的宁静。

接着，王尧渐渐抬头，视角往上移动。

那中三层也是高朋满座，来宾络绎不绝。但那边的妖怪往往穿的更为体面，少有人穿现代的着装，大都是古时的衣物；以身着红衣一人的地位为最高，往往都是走在众人先头，高谈阔论；紫衣次之，往往会逢迎两句，但却不低眉弓腰；而黄衣再次，大都是点头哈腰，溜须拍马之辈。更在黄衣之后，还有那些出卖劳力的侍者，有人也有妖。红衣紫衣者往往对他们视而不见，看做无物；黄衣之人则不厌其烦地大声呵斥，转而又川剧变脸一般换上柔声细语恭迎旁边的大人物。

而中三层的装潢更是奢华无比，屏风上不仅是彩墨，更有金边银雕。酒肉的糜烂之气哪怕在楼下也能闻到，女人们的嬉笑怒骂更是在男人的怀中延绵不绝地传出。

更有甚者，那巨大的井字围栏分为四向，北侧那向是厨房坐落的位置；往东南两侧送时还算好，可往对立面的南侧去送便要跑好大一阵子，更不要说还有楼上楼下的分别了。为了让老爷们吃上新鲜的菜品，这传菜的速度自然是容不得分毫差池，较远的厢房之间，那井字围栏的两侧往往都拉有斜向的横梁，能容人放下两脚，奇窄无比。

在那梁上，不乏有身手矫健的小二端着诸多美食，奔行其间。但也有资历尚浅的新人，颤颤巍巍寸步难行。

紧接着，王尧再抬头，那更高处的上三层反倒没那么热闹，寥寥寂寂没有几人。

那上三层的侍者几乎都是妖怪，他们有统一的服装，各个面色肃穆，比起服务生更像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家仆。

而上三层的贵人们也一个个都面色寡淡，有的喜欢伏在栏杆上鸟瞰下方，有的两人成伴说些难懂的话语。他们不像中三层的妖怪们那般，穿着规划严明、各个脑满肠肥，反倒是各有各的风格，也往往都身轻体弱，欲求淡薄。

而那第十层，王尧就算已经把脑袋昂起来了，也窥不到半点玄机。它常年隐藏于云雾之中，若有若无，神秘之余又令人心向往之。

咔——

西侧巨大荷花池便的水车转动，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人流因此开始繁乱起来，王尧也感到多少有些慌张。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对他吼道。

“你这衰仔，我说翘班跑去哪儿了，原来在这里偷懒！”

不由分说地，那男人就拉着王尧快步走到了旁边的小门中，九转八转进入了一件满是鱼腥味的小房间里。

“衰仔，赶快剃鱼刺！传菜口的人都等不及了！”

被这么一吼，王尧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不等他上手工作，定睛一看那男人的面向，王尧脸庞上便满是惊愕。

“林哥？！你怎么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