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死了。

太子妃仍然没有见他一面。她抱着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听见外面的父亲努力挣扎着往门口爬，听见父亲摔了下去，听见他慢慢的没有了声息。

她知道，父亲死了。

太子妃呆呆的，还是没有开门，等到皇帝派人来料理他的后事时，也没有开门。

太监说：“镇国公年老，又哀伤过度，早有脑疾，因哀毁过甚而亡。”

镇国公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镇国公府乱了起来，太子妃召见她的兄长，也就是镇国公世子。她并没有提及太傅之事跟父亲有关，而是道：“父亲挑唆太子造反一事，兄长知晓吗？”

镇国公世子哪里知晓这些！他吓得脸都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子妃木然道：“最近这段日子。兄长真的没有察觉吗？”

镇国公世子：“我是知道父亲最近不对劲，但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跟太子联合起来对付晋王。晋王不是已经快要……了吗？趁他病，要他命，我以为父亲是在忙此事。”

太子妃：“既然如此，兄长为什么不插手？不帮忙？”

镇国公世子以为妹妹是在责备自己不帮父亲对付晋王，道：“咱们家你也是知晓的，向来是分开做事。我做的是稳住咱们苏家的势力，有些活……父亲不让我插手，为的就是有条后路。”

他现在也十分后悔，“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还能劝一劝父亲。”

他是真的不知道父亲竟然有这种心思，他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对付晋王，他懊恼道：“对付晋王有什么危险的？我就没放在心上。”

他实在是太相信父亲了。

太子妃见他是真不知道，这才说：“此事已经被陛下知晓，陛下召我去喝茶，说……说要诛杀镇国公府一家。”

镇国公世子吓得跌落在凳子上，“这是什么意思！老天爷！父亲到底在做什么呀！”

然后道：“而今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太子妃点点头：“是，解决了。太子服毒自尽，哀求陛下放过我们。”

镇国公世子这才松口气，本来哀伤的心在瞬间荡然无存，带着些埋怨道：“父亲真是的！如此盛世，他若是想要造反，必定要有兵有权，但我们再有，难道还能比陛下的多？陛下这么多年用户部和自己的私库养着那些大兵，难道是白养的？这天下哪个兵不知道朝堂上人人都反对把兵养这么好，只有陛下努力争取给他们最好的。”

这天下的兵，都是被皇帝笼络过去了。

镇国公世子：“父亲也太糊涂了些！”

太子妃默然，道：“他一直都很自傲，咱们对陛下诚惶诚恐，他却不是。因为自小一块长到大，反而对陛下不那么怕。”

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她对兄长说这些，也是为了让他们不要闹事。果然，镇国公世子哪里还有心思去查真正的真相是什么，只一味的对着外面的人哭，“我父亲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太子逝世的消息传来，他就吐了一口鲜血，我们本事要拦住他来宫里的，他却坚持要来看看，结果……”

没有人信他。也没有人敢不信他。所以纷纷安慰，人人自怕，京都诸官，每个都谨言慎行。

倒是晋王的人看见太子和镇国公都死了，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觉得这是他们的机会。

只有晋王一个人心沉入了谷底。

皇后来找他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屋子里面笑。只是笑意悲凉，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酸。

皇后母子连心，见他如此，便很是不解，“太子和镇国公已死，正是我儿大展身手的时刻，为何还要如此伤心？”

难道是为太子吗？不应该呀。听见太子身亡，皇后可是多吃了一碗米饭。

又怕自己脸色太好引起皇帝的迁怒，便特意没吃晚饭，此时此刻还真有些饿。

她自己是如此，便想装让儿子也饿饿，不过还是心疼他的，给他带了装在荷包里的糕点一块。

她忙前忙后，嘀嘀咕咕，一会儿高兴太子死了，终于没有人跟她儿子抢皇位，一会儿又伤心：“这么多年斗过来，其实太子也算不得坏。他虽然恨你，但对我还算尊重，哎，我这个人心就是太好了，当年他和兰时没有母亲，我还替他们送过一碗粥。”

“这人啊，怎么说死就死了。”

晋王就静静看着皇后，突然道：“我比太子幸福太多了。太子没有母亲，但我有。太子受过的苦，我没有受过，所以，他其实也挺记恨我有母亲挂念的。”

他笑了起来，拉着皇后的手道：“儿子怕也要离去了。”

皇后吓得站了起来，“你以前有这个心思我就不说了，可如今太子都死了，皇位唾手可得，你做什么还要去——去做这件事情！一不小心确实就要离去的呀，你，你要担心死我吗？”

晋王就安抚她，“母亲以为我不动手，父皇就会放过我吗？我走到今日，方才明白一件事情。”

他恨恨地道：“母亲，我至始至终，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皇后哭道：“怎会如此，你只是和太子争夺惹了他的厌恶罢了，他还是很爱你的，虎毒还不食子，你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

但是她话还没有说完，晋王就低声道：“难道母亲以为，太子真的是暴毙吗？太子是被父皇逼死的，父皇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来逼死我。”

他喃喃道：“从前我以为父皇只是想利用我打压太子，我还是有机会的。可这段日子我想来想去，发现我接触的每一个江南势力，都是他在暗中安排的。”

“我从前不明白，后来慢慢的竟然懂了。我若是不接触那些江南势力，他们怎么帮我？我要怎么能用得动他们来造反，他们最后又怎么能被正大光明的清剿。”

他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崩溃道：“母亲，你现在明白了吗？我被选上的那一刻开始，从我跟太子斗开始，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的了，已经在他的眼里，是一个死人。”

他抱住皇后，“母亲，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呀，我也是他的儿子，他比我，难道不比对太子更加的残忍吗？看着还羡慕我能得到他的夸奖，可是——他是在用他的夸奖，让我心甘情愿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父皇，你真的好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