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至
作者:薇若尼卡 | 分类:古言 | 字数:26.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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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说客
“原是想听听你的见解,既然你我心中都无数,那就让候官处去查吧。”
隆平帝说话间侧过头:“把怀树给我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于柏岩有心避嫌,想另指一事告退,但此时若不发一言,任由候官处施为,办成大案,令无数人头落地,他又绝不愿看到这种场面。尤其让他的对头大权在握,那更是不行。
一个老牌政客,早应该随意沉浮,宠辱不惊,但此时他还是犹豫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开了口。
“皇上,依老臣看,这么些人找各种理由,实际还是在向皇上哭穷呢,打发了他们也就行了。若是候官处介入进来,怕事件性质就变了。”
隆平帝收回喂食的手,慢慢背在身后。
“他们就知道拿眼睛看着朕的内库?朕花不花银子?花,大花特花,可这些,都是内库经营得法,赚来的嘛,又不曾盘剥了谁?”
是不曾盘剥了谁,只是商路专营,只得一家能走,物品专营,只有一家能卖,生产专营,只有一家能产罢了,于柏岩心中腹诽,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脸上甚至荡漾起一丝笑纹,“瞧您说的,皇上,内库的事情,他们怎么会那么清楚。只是儿子没钱,便找个由头,向老子伸手罢了。”
他这样定性这件事,倒比邪风什么的,是让皇帝舒心多了。
隆平帝甚至长出一口气,想必这件事是让他心中有些郁闷的。
况且,他也不是全然不心虚的。
“那依你之见呢?”
“我想着,皇上留中便是了,也看看后续的反应。若是再陆续有来,或是越来越多地方都有这样的意思,那时再查探不迟。或者内阁拟公文斥责一番,这些人,眼里只有钱,哪有国朝安宁的视野格局,故而,始终只能统率一地。”
这些话,真是说到皇帝心坎里的。
“眼下,上折子的是那几省,想必其他地方却也看着呢。若是动静大了,看在他们眼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皇上仁慈,不动干戈,国朝兴旺,不是最好的吗。”
看隆平帝还不点头,于柏岩又加一记重锤。
“那些个不妥帖的,有合适的人选,慢慢换了也就是了。”
这样想来,目前似乎确实没有必要大动干戈了。
“派个人去给怀树说一声,今天就不见他了。我乏了,要去打坐。”
于柏岩躬身告退。
长长的宫墙内,他边走边想。
各地起事之前,自然不可能首辅面前全无表示,就算是没说得那么明白,至少也遮遮掩掩,或送信,或派人进京禀报过。
无他,太穷。
近年来不算风调雨顺,地方上喊了太多次国库拨款,又或者税赋改革,都没有声音,只好另起一行,想一个办法,不过想借此多收些商税。
若真是让候官处介入进来,那事情的走向就会变得不可控,至少,是对他不可控。
那怎么行。
明示暗示了几家,也是试试皇上的意思,若他口松一松,给大家一个活路,也挺好。
只是目下来看,皇上终究是小气了些,还不愿意将好处拿出来分润给地方一二。
可眼下的局势,已不容得徐徐图之。
众人的情绪,都到了临界点,若不拿开海来掀开一个口子,只怕接下来不久,就要面对各地其他各种名义的纷乱了,这都还好,究竟只是官样文章,若是借机掀起民变了,那又怎么说。
一个弹压不住,就是灭国的大祸。
若果国库是我的就好了,有时于首辅不免就想,一个人用得究竟有限,要那许多做什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还是在一人之下,舒服不舒服,还是要看上面的人,好不好摆布。
前些年头还好,算得君臣相得,如今这人是越来越多疑小气,不好打发起来。
想到这里,不免又想到,九皇子那里…
一脑门官司回了府,小书房里还没歇好。
那头亦柔就来了。
“你就是不让你爹松快一会儿。”
亦柔并不在意,自顾自道:“这不是有新送来的小王瓜呢,我尝着不错,给您也送点来,让他们切去了。”
于是二人都不再说话,待小王瓜切好送来,满室都是一股清甜,冲淡了日常那股檀香味道,令人精神一振。
于柏岩接过一块来尝了一口。
“是不错。”
也就搁下了。
亦柔品他神色,好奇道:“今年各地缺水么,运河也不例外,听说进京就比往日多费了三两天辰光,这您也能尝得出来?”
当爹的反被逗乐了,摆摆手道:“哪有那么玄乎,味儿是正的,只是懒得动弹。”
就没接缺水这个话头。
“我听送瓜的人说,漕帮今年在运费和保护费上都加了两成,这还是老关系,再想想那些个成日介在运河里跑着的船,这么一来,”她借灯火的光瞟了一眼父亲的面色,“京里的物价,怕是马上要飞涨了。”
“可不是,”当父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知道的,运河上多的是什么,是粮食,那就是物价的晴雨表,这玩意儿一涨价,什么不涨。只是漕帮怎么坏了规矩,擅自加起价来?”
“漕帮虽制着河道,但行事也守着规矩,他们各管一段,是有河长的,这要涨价,是要河长和当地官府商议的。哪能随便涨么。”
“各地也都同意?”
“那没办法,”见父亲真个不拿了,亦柔起身将那盘小王瓜拿了下去,“漕帮的银子,也是要给各地分润的嘛,想必也是吃紧的没办法了,才要走这条路。”
听到这里,于柏岩原本斜倚的身子坐正了些。
“咦,我倒不知道,我们大小姐,也会给人当说客。”
这话不好听,亦柔却面色不变,微微笑道。
“我给谁当说客,我是这几天才盘了帐。爹,各地和官库里拆借的数目是比往年大多了,还有许多都是旧帐刚还,新帐又起,甚至还也不还,另起一本的。我看四处都难得很,这再不开海赚点银子回来分分,容易出事了。”
临近年关,票号送帐的人进了京,别庄里十来个好手在盘帐,这事于柏岩知道。
“除了官库有问题,还盘出什么来。”
“今年,从利润来说,不降反升。”
亦柔来这一趟,就是要给父亲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