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业大，要维持这一刻的平静，都何其艰险。亦柔深吸一口气，抬脚下了台阶。

没过几日，于永平有事寻亦柔说话。

“大哥寻我是有何事？”亦柔按捺下心中怪诞，总不见得他也是听说了自己的亲事罢。

“与萱妹说亲的建昌侯府，不知妹妹可了解？”

“小妹的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平日里各府宴客来往着，没听谁说过不妥当。”亦柔边说边将茶盅点心往大哥面前推，实则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永平踌躇半晌，终是道：“我在外头听说不大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法？”亦柔心里一沉，三礼六聘都过了，婚期也请了，一应事体都操办得七七八八。前头因着那支小舞妃的事，还种种做作，将时间推快了些。

“书院有几名家境平凡的同窗，”永平说话间攥紧拳头，显然有些难以启齿，“自落榜后便没回去，一直在京城寻摸营生，备办来年再考，我与永安知道后，便出面接济着他们，在悦来客栈租了个院子与他几人安心备考。”

这事亦柔知道。

“前几日我与永安前去探望，其中一名杨姓同窗却自行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与我们。”

“信上写着他老家有事，要先行归乡，来年大考前再见。”

这线牵得太长，亦柔面露疑惑。

“昨日下衙，我与同僚去山水楼应酬，却在那里碰见了他。”

山水楼一桌席面少说也要百两，岂是一个穷书生能日常消费得起的。

“他立在一辆马车下，不时张望着楼门口，显然是在等人。我想到他的信，欲要过去相认，又怕他不堪，正在原地犹疑时，山水楼里一个小二奔了出来。”

“手上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他脸上露出欢容，显然就是在等那小二。后来他便转身，欲将食盒递上马车，马车上的人撩帘子与他说话。”

说到这里，永平侧脸看向亦柔，一脸严肃低声道：“我看到，马车上的人，是三妹。”

“怎么会？”亦柔惊讶的站起身来。

永平苦笑着摇头：“我也不敢相信，想追上去看，但贸然取消聚会，亦怕同僚生疑，惹出多的是非。当时身边跟着的是于春，便派他跟上去。”

于春是自小跟在永平后头一起长成的小厮，他说的话绝对可靠。不知为什么，亦柔突然有些抗拒听接下来的内容，坚强如她，也有软肋。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略带有些沙哑。

“于春发现什么了吗？”

“于春跟到一个名叫小可巷的地方，里头总共只有几户人家，马车停在其中一户挂杨宅的门口，客人下车以后便转了出来，竟是租赁车马行的。于春便上去，假借用车，与车夫攀谈，才知道他是长租杨宅的生意，不可接其他客人，平日里用车多是一位姑娘，近日又多了一位老妇，正住在那杨宅里。”

永平一脸心痛，显然已经脑补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故而这才急于来寻妹妹商讨对策。

“老妇是？”亦柔首先关心的就是这个，这名妇人的身份关系着亦萱与那名书生的关系走向。

“说是，说是杨老太太。”永平犹豫了一瞬，终还是说了出来。

“大哥，我知道了，这事你不要管了。”亦柔慢慢踱着步子，侧头向永平道。

“可，可与建昌侯府婚期在即，别弄得亲事不成反...。”

成仇两个字，永平没说出来。

亦柔只是笑笑，又恢复了一些从容的神采：“大哥放心，必不至于。”

永平是端方君子，有些话亦柔不想与他说得太白，只一径说着自己会料理好，便送他走了。

待回房间，立马沉下脸：“把玉霞叫过来。”

玉霞觑个空出来，手上竟提着两个食盒，门口碰见玉晴，还打趣一句：“你脸色如何这样，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待进门见了亦柔，如常般行礼，只是门一关，立时便跪了下去。

“大小姐救命啊。”

跟着便将亦萱如何与那杨姓书生来往，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奴婢亦是深觉不妥，多次向小姐建言，小姐，小姐她竟然，将发簪磨尖戴在头上，还跟我说，若我敢多说一句，她...她便要自行了断。今日，我也是找了个空儿出来，也没说是到您这儿了，不然，不然小姐怕是...”

“好，好得很，”亦柔怒极反笑，“既你今日能抽空出来，平日里难道不能？”

玉霞抬起头来，满面泪痕：“也是现在时间久了，三小姐才略松一点，之前，之前一直都...”

亦柔没耐心听她磨叽：“我只问你，他二人？”

玉霞微微一顿，终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三小姐，三小姐她这个月月信未至，迟了有十多日了，也不让奴婢请府医来看。”

亦柔听了，眼前一黑，玉霞壮着胆子爬起身来去扶了一把。

“你去，去把她给我请来，悄悄的不要声张，就说是在路上碰见玉晴，说起我这里有新的花样子要给她。”

亦萱来得很快，面色如常，见了姐姐，还笑吟吟的：“又偏了姐姐了，我正觉得这几日热得很，想裁些轻薄的衫子来穿呢。”

亦柔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又道：“什么时候不是紧着你？你喜欢朱红色，还喜欢百合花，我都记得，让玉晴把这几个花色都送进内室去搁着了，你随我来。”

想来姐姐是怕别人先来把自己中意的挑走了，亦萱颔首，跟着姐姐进了内室。

只是见玉晴、玉霞等都没跟进来，亦萱面露疑惑。

“昨日我去锦华院，娘还问起你来。”紧跟着她的心神就被姐姐说话间吸引过去。

“大婚在即，嫁妆等物娘自然不会亏待你，还私下为你准备了许多，就是还想问你，要带哪几房人过去？我想这总要问过你再决定才好。”

边说边打量妹妹的神色，亦柔不由得心惊，什么时候，亦萱竟有这样的城府，她并未露出任何形迹来，甚至连犹疑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