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陪坐了半晌，才慢慢道：“老爷，实则大嫂今日来还给柔儿说了几个人家，我想着，现下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但若能选个好的，也就算没耽搁孩子，我心里，是又舒服一些了。”

现在自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别的不说，就是穆明候那里，也无法交待，总要等事情料理清楚。不然那头刚传来噩耗，这边便计划喜事，传出去如何好听。

但想着大太太总是慈母心肠，况也没自作主张。于柏岩虽微皱眉，却没责备：“你有数就好，慢慢筹划着也是对的，孩子是一天大过一天了...现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大太太原还想说说是哪几户人家，让于柏岩听一听，帮着理一理，但听他如此说话，有些意兴阑珊。细想想，也是这个理，没得现在马上说这个事的道理，就是暗通款曲，万一走漏了消息，伤的不也是女儿的颜面吗。

看来还是要再和嫂子说说，看如何能拿话把几家网住从容选择，再有，世家大族，多是打小就相看起来了，到这个年岁还未定亲的，实是少数，这几家儿郎如何到现在也未定下亲事，细想想也是有些蹊跷，还要仔细访访才是。

大太太一通胡思乱想，眼见茶都换了两盏，于柏岩还坐着呢，想着明日还要早朝，大太太问一句：“天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老爷早些安歇吧。”

于柏岩“唔”了一声，大太太便立起身来，准备相送。谁料大老爷并没动，还拿眼看她：“不是说安置吗？”

大太太这才明白过来，忙忙叫人送热水进来，幸而已到大太太平日安置的时辰，水是常有的，只是自有了芮姨娘，大老爷从没在正院过夜，这一句话传出去，倒唬了丫鬟婆子一跳，都忙乱起来。

王妈妈哪看得过去，想得是该给这满院的下人紧紧皮了，不过今日大老爷在，先不提这桩罢了。

东跨院里，芮香刚将谦哥儿哄睡，正借着烛光看他白嫩的小脸，听到门“吱呀”一声，晓得是雨竹进来了，却期期艾艾没有走进，问一声：“这是怎么了。”

“刚是门口的婆子来报信，说...说老爷今晚便在正院安置了。”

芮香微一愣神，旋即又笑道：“知道了，我们也早些安置。”

次日散朝，于柏岩正在一群文官簇拥下走到广场中，就忙忙跑来一个小伙者：“于大人留步，皇上有请。”

于家的家事众人自然都知道，只是不便问候，如今见皇上散朝后便宣于柏岩觐见，羡慕之余不免多几句猜疑，说不得皇上也是要关切一两分了。

于柏岩随小伙者走到精舍，宣平帝正在院中吐纳，他并不上前打扰，只束手立在一旁。

一时待宣平帝修行毕，方侧头问他：“柏岩来了。”

于柏岩上前行礼，又正色道：“久未见皇上练功，臣觉着又精进了，方才皇上运气时，头顶似有白烟笼罩，飘渺不似凡人。”

“喔，是吗？”宣平帝露出点笑模样。

身后小伙者连忙接话：“奴才看来也是。”

宣平帝笑而不语，于柏岩心中却知，此语正中他下怀。没有一个皇帝到年长时忧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和长寿，宣平帝如何能例外。

小九这孩子来得如此是时候，实在是...

于柏岩微一走神，旋即觉得自己是大意了，正好宣平帝问他：“穆家那个小子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了。”

于首辅忙做哀痛状：“这也是没奈何的事，真可谓天妒英才。不过武将死战，小侯爷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宣平帝未置可否，伸手取过面前案几上的茶盏，“那天我去看小九，听皇贵妃说，你家柔丫头，与穆家小子，原是定过亲的，这事一出，怕委屈了孩子，要我为她指一门亲事。”

宣平帝说到这里，掀开盖抿了一口茶，没再往下说，空气中一阵诡异的静默，于柏岩心中大惊，如同擂鼓。

忽而开始后悔在锦华院时没听大太太细说下人家，现在连可拿来当挡箭牌的都没有，无论宣平帝要说什么，都只能领受，万一...

心念电转之下，趁这个空隙说道：“正是，虽说二人只是定亲，但我家的丫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自从听了这么消息，茶饭不思...直有不思尘世之意。”

“不思尘世之意？”宣平帝听了，蹙了眉头，结亲是两好结一好的事，若是如此，贸然定下，不见得是件好事。

“正是，不瞒皇上，微臣的老母近日因此事都怄得病了。”于柏岩做愁苦状，连连摇头。

“大好年华，如何这样想不开？”这样一来，倒不好立时下旨指婚了，也就先不提这个事，一时说些西北，说些东南，国朝大事二人先捋了一捋，便令于柏岩告退了。

小伙者送于柏岩出去，正碰上刘承恩，二人相互见礼，错身而过。

回到府中，于柏岩第一件事不是去鹤寿院请安，而是先回了锦华院，大太太正与王妈妈在说些事情，大老爷突然掀帘进来，倒唬得一跳。

“老爷怎么这时候进来？”大太太问了一句。

于柏岩面色阴沉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王妈妈：“我与太太有话要说。”

王妈妈百千个放心不下，也不敢犟嘴，连忙告退。

“我问你，义兴侯夫人来，都给柔丫头说了哪些人家？”

大太太被攥得手腕生疼，迷蒙的望着大老爷：“说，是说了几户人，我想想...”

说实话大太太当时心里乱着，也没太认真听，如今问起来细细一想：“有安国公，平国公，说是还是哪个阁老，呃，是蒋阁老家的次子，”说着又看向于柏岩的表情，“怎么了老爷，是有什么不妥吗？”

于柏岩细想这几个人选，似乎没有太大问题，又问大太太：“那侯夫人属意哪个，与你说没有？”

大太太更是不解：“柔丫头的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有咱们家还有老太太呢，总要听听老太太的意思。她不过是别人托上门帮着来问问，哪有她属意谁这一说。”

大老爷见她实不知情，方才放手，鼻中冷哼一声：“今日宫中，皇上说皇贵妃娘娘求着为柔丫头指一门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