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强制送走四人，而是让他们自己离开，这已经是温简给他们的体面。

四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在温简将少英送回来后，三人也没有再做纠缠，一人一边架住少英。向温简和小柒认真鞠躬后，拖着少英离开了这里。

“好了，这边的事算是解决了。”

彻底看不见四人的身影后，温简转身来到小柒和白泽身边。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一不小心，小柒暴露了自己完全没猜到温简心思的事实。

温简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态度如常的回答她：“之后就跟刚刚说的一样，去‘拜访’四凶。不过眼下还有一些事要做。”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蜃，但笑不语。

温简当然不是在看蜃，他眼中映出的，是蜃头上的光鳞。

白泽就知道，温简迟早会将自己调走。温简看他的眼神就和伏羲一样，里面虽然更多是亲善，但也有着点点的防备。

就算温简的防备藏得很深，但白泽好歹是司掌“智慧”的法则。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他也该乖乖回鸿蒙永眠了。

而无奈的是，他清楚知道温简的计划，自然明白温简的选择与行动都是正确的。

“我知道了，另一边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闻言，温简脸上笑意渐深：“那就有劳兄长了。”

温简和白泽的对话像是哑迷，听得小柒和两兽一头雾水。

不过跟聪明家伙在一起就是有这个好处：完全不需要她动脑筋。小柒自然乐意得这个清闲。

蜃和青鸟对两位法则的哑迷也没有寻根问底的打算，他们知道大人们需要自己的时候会发话，其他时候他们只要安静侍奉在大人的身边就行。

果不其然，白泽唤他们了：“蜃、青鸟，能麻烦你们和我走一趟吗？抱歉，我现在这个身体实在不方便行动。”

“请大人不要再说‘麻烦’这种话了，能帮上大人们的忙，这是我们的荣幸。”

“还有‘抱歉’之类的话也请不要再说了，我们是您的信徒、您的仆人。‘谢谢’与‘抱歉’这类的话不该对我们说出。”

“好，我下次一定会改，”白泽从善如流，可下一句话就打回原形，“麻烦你们先带我去一趟不周国。”

得，又白说了。蜃和青鸟在心中无奈轻叹。

这样的对话很多年前就发生过，而且次数不止一次，他们二兽早就知晓白泽的脾性，只是每次都抱着大人会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而屡屡“劝说”。

不过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这样，两兽的劝说尽是无用功。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每次白泽与他们道谢时，蜃和青鸟心中都会生出暖意。即使知道那是错觉，但每次白泽向他们道谢或道歉时，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跟这位大人的距离近了些。

“那我们就先去了，你们也多注意。穷奇四个应该都醒了，我担心他们又想出什么坏点子。”

“好，兄长也请万事小心。”

目送着两兽带着白泽离去，温简低头看向城上，有些事他终究还是得面对。

小柒看出了他的局促，难得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她悄悄飘到他身侧、一扑而上。

“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温家人？要不要我去帮你说？”

她向来体贴温简，如果温简真的不想面对温家人，她不介意替他把剩下的事情做完。在这件事上，他们的身份调换，被照顾的人成了温简。

温简回揽住小柒，摇了摇头：“有些事总要面对的，一昧回避不是我的性格。”

当他们降临人间时，回避的顿时变成城外的修道者们。无际的魔潮就在一瞬完全消失，其中不乏合体、大乘的魔修。

除了“神技”之外，他们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温简的那一指。

没了少英的牵制，李思恒和旭祖也回到了樛木城。他们也看到了温简最后的一指，两人看向温简的目光复杂至极。

“简儿，你...”旭祖欲言又止，他本想伸手去抚温简的脑袋，却在动手的那一刻惊醒：面前的这人已经不是温家的小辈了。

李思恒下意识运起了瞳术，可灵力还没汇到眼中，他就遭到了力量的反噬。强烈的痛意贯穿了他的双眼和识海，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剧痛袭来的一瞬，一股温和的气息忽然进入了他的灵台，顺着经脉灵根流遍全身。霎时间，痛意消失，李思恒只觉浑身舒畅。

再次睁眼，温简正一脸平和地望着自己，而他身旁的小柒眸中则多了一丝嘲意。

李思恒和旭祖都陷入了沉默，不仅是他们俩，城外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无论是温简那时的自我介绍，还是他如今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让面前这两位人族强者清楚认知到：眼前的人不是温简，至少不是他们熟知的温简。

“隆隆隆——”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樛木城的医修和丹修们倾巢涌出，救人的救人、捡材料的捡材料。

虽然魔潮没了，但死了的魔物尸体还在，可温简和小柒就站在人族和魔潮的交界。心里再三挣扎，终是贫穷战胜了惧怕，丹修们纷纷越过温简和小柒，奔向“宝藏”。

第179章 物是人亦是

多亏丹修们的无畏，修士们确认了温简和小柒不会对他们动手。紧绷的心弦猛然松下，修士们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赢了。

“啊！！！——”

“哦！！！——”

“哈哈哈哈——”

“退了！他们退了！”

“我还活着？”

......

震天的欢呼声爆发，不仅是樛木城外，四方都传来了相似的声音，那是另外三城的修士。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想活到寿终正寝。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喜悦超越了一切，甚至超越了眼前的“神明”。

不过这仅是对普通的修士而言，李思恒和旭祖下意识警惕着周围，一旦有人激动过头想要靠近温简和小柒，他们就会出手将人拦下。

温简无奈叹气，果然、他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明明面前的两人曾经都是他最亲近的存在，此刻他的眼底却没有了真实的笑意：“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出手的。”

身侧传来热意，温简侧头看去，果然是小柒。她看出了他的失落，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倾身挽住他的臂，然后直直看着对面的两人、眸光寒意逼人。

毫不掩饰的敌意从小柒身上释放，不过短短半息，李思恒和旭祖就喘不过气了。

温简覆手盖在小柒的手背，在她看回来时，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有了真心：“谢谢你，小柒。”

小柒“嗯”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点头收下了他的感谢：“不用谢。”

她点头时，头顶的狐耳随脑袋晃动的幅度柔软的动着，被她的模样可爱到，温简心中的阴云瞬间散去不少。

温简是成长于红尘的法则，身上的欲念当算得上是法则之最。神格回归，他灵魂中的束缚被解开，性子也变得更加“肆意”。

多亏这里还有人，不然温简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温简！”

无形的坚冰被破，这一声呼喊叫醒了李思恒和旭祖，也让温简一愣。

被城外的混乱耽搁了一阵，温若随他们终于到场。

“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有没有遇到危险？身体还好吗？”

“强了不少啊，身为你的兄长、我这压力是越来越大了。”

“小柒大人的尾巴怎么了？”

......

面前的少男少女仿佛不知道温简的身份，如以前一样对他嘘寒问暖、与他嬉笑打闹。

众人眼中的关切和担忧不是作假，他们在因温简平安归来而安心，因温简变得更强而欣慰。

不比身担重任的宗门宗主和大族老祖，少年少女的感情最为真挚无暇。不管法则还是神明，他们只知道眼前的人是温简，是他们的族弟和师弟。

不久前他被神农谷谷主叫走，现在又在樛木城最危急的时候赶了回来，还顺带解决了樛木城的危机。

这就是他们所看到的事实。

“嗯？李阁主、旭祖，原来您二位都在？！实在是抱歉！场面太混乱了，我们都没注意到您两位还在这里。”

温家的其他小辈也纷纷反应过来，恭敬地向两位长辈见礼。

“不知道两位长辈在这里”，这种话当然是假的。为震慑魔族，这两位的气息可是覆盖了整座樛木城，温若随他们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在城上时，他们就感受到了这里剑拔弩张的凝重气氛，所以他们才着急赶过来。

李思恒和旭祖可能会顾忌温简，但与温简一起长大的几人却不会。无论如何，温若随他们都相信，温简绝不会伤害温家人。

被几个小辈这一打岔，气氛果然缓和不少。眼前双方没了之前那股紧张感，温若随顺水推舟朝两位长辈道：“李宗主、旭祖，您二位辛苦了。趁着敌人退去，请二位先回城稍作休息，家主在樛木城上恭候着二位的凯旋。”

都是人精了，李思恒和旭祖怎么会不知道温若随的小算盘。

李思恒顺着他给的台阶走下：“正好也累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旭祖看向自己这些祖孙，又看了眼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温简，苍老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他像个慈爱的长辈，伸手摸了摸温若随的脑袋，语气感慨：“你们很好，不愧是我温家的孩子。”

原有的警惕霍然消散，他面露歉意、再看温简：“简儿，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也累了吧，和你的兄长阿姊们叙完旧就回来吧。”

话说完后，旭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着温简的回答。这是一位长辈含蓄的歉意，他希望温简能够收下。

世人眼中只有仙人，没有神明。而温简并非仙人，这样的他在修士眼中更多是非人的存在。

温简想过温家人会怕、会惧、会心生排斥，当然也想过他们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只不过这接受的速度，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快上三分。

小柒轻“哼”了一声，喃喃低语：“算这些人识相。”

这声轻喃传入温简的耳中，紧了紧与小柒相牵的手，他听到了自己含笑的声音：“好。”

不出他所料，回城的一路，修士们对他和小柒的态度多是惊惧。看见温简和小柒靠近，他们纷纷避让，看那架势、似乎是害怕温简对他们来上一手清扫魔潮的神技。

厌恶、惧怕、崇敬、向往......各式各样的情绪表现在周围人的神情举止中，唯有在温家人的脸上，温简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温衡带着温家其他人守在了登城的石梯上，温简的“母亲”姜遐音就在丈夫身侧。

看见温简时，她的眼眶终于承载不住蓄满的泪水。她微微张开双臂，奔向温简，看着是想给温简一个拥抱。

小柒一个闪身，带着温简出现在温衡面前，让姜遐音成功扑了个空。

姜遐音显然没有想到儿子会躲开自己，发现自己扑空后，她呆呆回头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温简。

眼前的这幕非常眼熟，一旁的温若随几人忽然记起曾经被小柒驱赶的岁月。看着面前怔愣的主母，他们的眼底不约而同浮现出同情。

“有什么事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即使对象是温简的“母亲”，小柒也不打算给好脸色。虽然她已经没那么讨厌人族了，但过去的习惯被留了下来，她还是不喜欢温简身上有别人的气息。

“简儿，这是小柒？”

仔细看的话，面前的少女确实有三份小柒的影子。

“叫我柒大人，”忽然之间，眼前的少女身上气势更盛，那股不容侵犯的气质让周围人不自觉地生出了臣服之意，“区区人类，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我的名字？”

城上众人本能地向面前的少女躬下了身。

“小柒？”

小柒情绪的转变过于突然，温简也没反应过来。

别说温简了，就连小柒本狐都愣住了。被温简盯着，她慌忙撇开了头：“你跟他们聊吧，我自己找地方待会。”

说着，她想挣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