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阿蛮的异常，阿宁凑过去拱了拱她，意料中的没有反应。身边的狐狸由温到凉，阿宁一整晚都没有再睡下。他就只是趴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直至天色大亮。

翌日，本该早早出现下达命令的阿宁一直不见身影，青丘的狐狸们疑惑地来到房舍外。刚靠近时，他们便察觉到了异样：面前的“狐狸窝”里只有一只狐狸的气息。

他们明白了什么，没有一只狐狸出声催促阿宁，他们不约而同地俯下身、以臣服的姿态守在屋外。

将近午时，阿宁才从屋中走出。他的态度如常，可熟悉他的狐狸都看得出来，他眼里没了生气。

“族长、去了。”

不过四个字，说出口却耗尽了阿宁一生的力气。

“嗷呜——”

青丘的狐狸们仰天哀嚎，震天的狐鸣惊到了有熊族附近其他的生灵。

有熊族人纷纷前来察看情况，帝鸿和羲晗也被惊动赶来。

“发生了什么事？”

百狐齐鸣这种场面何其壮观，就连帝鸿也怔住了，反应过来时他正准备上前询问，却被羲晗拦下。

“别去，这是青丘的丧礼。”

“丧礼...你的意思是？！”

羲晗松开了他，点了点头。两人看向了异常寂静的屋中，即使早已知道结果，但他们也没想到这个时刻会来的这么突然。

昨天还谈笑言欢的朋友今天就不在了，吃惊、悲伤、无措...种种情绪在心底交织，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强烈的哀意自青丘狐中散开，蔓延到整个有熊部落。

那一天，帝鸿和羲晗低沉的情绪有熊族的人都感受的到。整整一日，族中人轻言细语，连行事都下意识放轻声音。

阿宁将她的尸首埋在了有熊族附近的山上，连同着曾经是狐祖一部分的石头一起。

虽然阿蛮生前常说她对不起狐祖，没有资格再唤她为母亲，但阿蛮有多在乎这块石头阿宁一直看在眼中。

如果让阿蛮知道自己将她和狐祖埋在了一起，她一定会惊慌地说不行，说不定还会连夜迁坟。

想着那般场景，阿宁眼中似是浮起了笑意。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如果真的能再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帝鸿族长、羲晗，我能麻烦二位一件事吗？”

“宁族长请讲。”

“如果哪天我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了，请把我的尸体运回来，和阿蛮葬在一起，”他的语气很平静，可谁也没办法忽略其中的悲伤，“我也和青丘的狐狸们交代过了，但世事难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说的没有错，如今四凶一方明显强于他们，双方的每次交锋死伤惨重的都是他们。若不是那时灵时不灵的天雷、以及四位法则的相助，说不定他们早就落败了。

谁也不知道明天死的会不会是自己，羲晗和帝鸿没有过多犹豫，一口应承下来：“宁族长放心。”

“谢谢你们。”

可惜的是，帝鸿和羲晗最后还是食言了。十数年后的一场混战中，阿宁直接对上了深古一众。

战后羲晗和帝鸿派出精锐寻找阿宁的尸骨，甚至自己亲自前往搜寻，可依旧是无果而返。

放弃寻找阿宁尸骨的那一晚，他们带着烈酒来到阿蛮的坟前。两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向阿蛮道歉。

但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后来的结局，两人怀着悲意，一口应下了阿宁的请求。

“还有一件事，请不要叫我族长。我只是代族长，青丘的族长一直都是阿蛮。”

他是阿蛮的伴侣，他的职责是帮阿蛮打理青丘。至于族长之位，那是他妻的，他从未肖想。

“现在时候不早了，前方战况紧急，二位先回吧。我已经交代过了，在我没回来前，青丘全听二位调遣。”

阿宁没有离开的打算，下完逐客令后，他径直趴在了阿蛮的坟前、闭目无言。

帝鸿和羲晗识相离开，留下空间给夫妻二狐。

四凶的实力随着深古他们的胜利不断增长，法则们也终于意识到局势的不利。他们终于愿意将目光放到了渺小的生灵身上。

法则降临有熊族的那日，族中一扫士气的低迷，变得无比热闹。

与有熊族一方相反，四凶的阵营士气高涨不断，从不见低迷一说。

主将营中，零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很久没有遇上阿蛮了。”

濯涟点点头：“的确。虽然对面整体实力都不如我们，但如果有阿蛮在，我们未必能赢得这么轻松。”

“说起来，上次她和羲晗带着‘储神石’逃掉了。也不知道和她的消失有没有关系。”

刚巧进营中汇报消息的兽族听到了几人的谈话。

“几位大人是在说青丘的族长？”

突然被人插话，零露不快地看过去，来人长着一双紫色的兽耳，身后八条尾巴左右晃着。是只八尾狐。

都是狐族，说不定他知道青丘的消息。虽然这般作想，但零露对他完全不抱有希望：“是啊，你知道？”

第162章 后来之事（13）

谁知这只狐狸还真的知道。

“大人您这是问对狐了，”眼前的八尾狐双耳一抖，眼中亮起光，升职的机会来了，“前几日有几只狐狸投奔了我们，我恰巧从他们嘴里打听到了青丘的近况。”

“青丘的族长阿蛮前不久死了！”

“你说什么！”营中的九人皆是一惊，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钦明。

“这消息可是真的？”

八尾狐肯定点头：“千真万确，那天不少兽都听到了百狐齐鸣，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狐族的丧礼。能让百狐为之奔丧，也只有那位族长有这个能力。”

“阿蛮居然死了？”

九人都不敢相信。明明上一次见面她还那么精神，甚至抱着储神石这种宝贝在他们的包围下逃走，这才过去多久，居然死了？！

钦明走下座席来到八尾狐面前：“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个，八尾狐面有难色：“具体情况小的不清楚。不过我听说上一次、就是大人们抓她的那一次，她逃脱回有熊族后身子突然就垮了，没过多久就死了。”

“这阿蛮死了对我们而言是好事，恭喜大人们少一劲敌。”

八尾狐正想说多两句讨喜的话，抬头却见上面的九人看着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欲将脱口的话生生止在喉中，本能警示着他赶快离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钦明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我记得九尾族是万狐之首。凡是狐狸，见了青丘的阿蛮都得尊称一句‘族长’。怎么在你这儿就‘阿蛮、阿蛮’的叫了？”

许是钦明的语气太过轻快、态度太过和善，面前的八尾狐在心里笑着自己多疑：“回大人，我早就不是狐族的狐狸了，自然不用遵守狐族那些该死的规矩。”

“哦？那你是哪里的狐狸？”

“自然是穷奇、饕餮、梼杌和混沌四位大人的狐狸。别说狐族了，就连其他法则在这四位大人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我对四位大人的衷心可鉴。身为大人的狐狸，我自然高其他狐狸一等，怎么能去遵守那该死的狐族规矩。”

钦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他起身，将手搭在了八尾狐的肩上。

在他狂喜的眼神中，钦明的手移到他的脖子附近。面上表情不变，钦明迅速出手折断了他的脖子。

清脆的骨裂声在营中回响，刚才还精神十足的狐狸倒在了地上，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

零露砸了咂嘴，起身来到狐狸身旁。伸脚踢了踢，确认他死透了后，她不解地看向钦明：“你杀他干什么？”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单纯只是好奇。

钦明甩了甩手，语气随意：“没什么，看他不顺眼罢了。”

席上的该隐看着死后逐渐变回原形的狐狸，脸上闪过欣喜：“这狐狸皮瞧着不错，钦明、你不介意我拿走吧？”

“随你。”

见着他迫不及待走过来剥皮，零露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又要折腾什么奇怪的东西？要剥出去剥，别把地面弄脏了，到时候一股子腥味。”

“知道、知道。”

少英模样兴奋，摩拳擦掌：“今晚就吃烤狐狸肉吧。”

正则奇道：“我们现在的实力已经不用吃东西了吧？”

“你懂什么，这叫享受生活。年纪轻轻就四大皆空的，你这漫漫人生要怎么过。”

少英这话本是无心，但一说出口，营中霎时安静下来。

少英自己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试图缓和气氛：“那啥，该隐、你不是要剥皮吗？我帮你！弄完之后我们架火烤肉！”

“快快快，搭把手，等这狐狸变回去就麻烦了。”

灵兽死后，体内灵气渐渐散化在空气中。地上的八尾狐已经维持不住人形，显出了狐狸的特征。

“该隐，别磨叽了。”

少英炸呼呼的反应起了效果，营中气氛果然缓和不少。该隐高喊着“来了”，快步从席上走下。

少英本就是九人中力气最大的，融了法则的力量后力气更是惊人。

他单手拎起半化形的狐狸，步子轻松地带它出了营。该隐本想搭把手，可他的手刚摸上狐狸毛，就见面前的狐狸腾了空。

空手跟在少英身后，他的表情很是无奈：“你一个人绰绰有余，还喊我做什么。”

少英理所当然地回他：“剥皮啊，这种细活我可做不来。要是坏了你的皮子，你又得烦我。你倒是走快点。”

“知道啦！”

大营的隔音还算不错，奈何营中几人已经算不上是凡人。他们听见了营外兵士的抽气声以及少、灵二人与兵士的对白。

“少英大人、灵均大人，您二位这是？”

“哦、没事，这家伙犯了点错，让我给拿了。”

“我们做事自有道理，不该问的少问。”

“是！”

声音逐渐远去，听起来是两人扛着狐狸走远了。

剩下七人面面相觑，而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钦明正在席位上用湿布净手，耳边传来深古的问话：“突然间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喜欢他的回答。”没有回视他，钦明将布扔到一旁，往后一仰、躺倒在坐榻上。

深古明白他心中所想，再问下去难免会牵扯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他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阿蛮的死、你怎么看？”

“怎么看？”钦明盯着营帐顶，悠悠开口，“说句废话，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们想要储神石是因为对上面的创造之力感兴趣，那阿蛮和羲晗是为了什么？‘他们崇敬庚辰，愿意以命相护她的创造物’，这种说法虽然也说得通，但这时机太巧了。”

“完好无损地从我们的围捕里逃出来，一回到有熊族就出事了，这怎么想都很奇怪。所以我推测阿蛮的死与储神石有关。”

“说到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为什么储神石这种宝贝会出现在一个凡人部落？”

这是钦明一直想不通的点。直觉告诉他，阿蛮的死与有熊部落的那块储神石有关，可具体是什么关系，他也想不明白。

幽幽道出自己的疑惑，钦明这时才察觉营帐中是迷一般的寂静。他侧了侧脑袋，发现其余人早就停下了手上的事，正竖起耳朵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无声笑了笑，他反问深古：“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与你一致，”放下手中器皿，深古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图案，“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一一划过众人：“在葬神之地里面，你们是故意放跑他们的吧？”

零露四人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这怎么看都是心虚的表现。

深古的目光最后定在了钦明身上。他的神情有些散漫，听到深古的问题，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与他对视的眼神没有半点动摇，钦明的态度很明确，他没有做错。两人无言相视，又同时笑开。

深古眉眼微弯、神情愉悦，他拿起了桌案上的器皿抵在唇边：“你说的对，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