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三人面前，在场只剩下了小柒、温简、林蛮还有青蜃二兽。收拾收拾心情，小柒回头看向温简，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她并非凡兽，而是司火的法则。与温简在一起的小狐狸并非凡胎，那副躯体中寄宿的是遗忘了神格的神明。

小柒的记忆被封印在阿蛮的灵魂深处。没了身为法则时的记忆，她宛若失去神格的神明，落入了凡间。

可即使失去神格，神明依旧是神明。她从来都是规则的制定者，而不是规则束缚的对象。

所以她不惧“血脉压制”，不会被法则的直系后裔震慑；所以她能打破世界的禁锢，化形成人；所以她能够无视生命的规则，不断获得重生。

身世之谜彻底解开，如今该做的就是如何面对眼前人。

这世界本无所谓的“天道”，这种事曾经参与创世的小柒再清楚不过。如果硬要说存在天道的话，她即是天道之一。

既然没有天道，那她和温简之间的共生契自然作废。他们之间再无强制的联系。

微微退出温简的怀，小柒伸手环上了他的颈。

“哼哼~温简，你知不知道你走大运了！在你面前的，是天底下最特殊、最厉害的一只狐狸。”身后金灿灿的十尾不停地晃动、狐耳时不时一抖，小柒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

纠结不过半秒她便果断放弃找借口。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小柒展颜一笑。她为什么要找借口，他可是温简啊。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的笑容蓦然僵在了脸上。

不对，她究竟为什么会信任面前这个人类？

过去的记忆让她知晓，即使朝夕相伴千年，人类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私心选择背叛。

而她与温简相识甚至不到千年，就时间而言、远不如当年女娲伏羲二位法则与深古他们的相处。

再者，曾经的她被自己的子孙背叛，被迫陷入长眠。

虽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的神魂又回到了这方世界，并以凡兽的姿态重活一世。但信任带来的惨痛代价铭刻在她的神魂之中，让她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和兽。

所以在遇到温简之前，小柒不曾与任何凡兽深交，对人类更是深恶痛绝，见一个杀一个。

既然如此，那为何当初她没有对温简痛下杀手？

温简身上有保命的法宝、他的身后有整个温家相护、她当时还在温家的地盘上不方便动手......这些都是瞒骗自己的把戏。小柒一直都知道，她在自欺欺人。

换做是其他人知道了她死能复生的秘密，她就算再拼上一条命也不会留活口。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对温简动过杀心。

她甚至想过自己离开、永远消失在温简的视线中，都丝毫没动过让他长眠的念头。明明在无边森林时，机会就摆在她眼前。

似乎从一开始，她对他就是全心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将她的事公之于众，相信他不会伤害她，相信他绝不会背叛她。

虽然温简确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但这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一点，温简的血。

她是法则，是至高的存在。温简区区一个凡胎，他凭什么有治愈法则的能力。

记忆回归之后，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不动声色后退，彻底离开他的怀抱。这时她苏醒后第一次仔细端详眼前人。

不仅是她变了，面前的温简也有哪里与以前不同了。

小柒说不上来他的变化，只是觉得现在的温简给她感觉更亲切了。看着他脸上春风般的温柔笑意，小柒心中的防备不升反降。

她还是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人生出戒心，以前是、现在更是。

想不出头绪，她的视线不自觉飘忽到一旁。这一瞄，她看到了林蛮。

就是这一刻，思绪乍明，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看不出温简的修为。

她已恢复记忆，现在这副躯体也在不断适应着她原有的力量。按理说她已是此界最强的存在，可即使是现在的她依旧看不透温简。

也是在这时，她发觉温简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其中充斥温柔、充斥着爱意，却不见半分惊讶和无措。

“温简，你是谁？”

她轻轻歪着脑袋，淡金色的狐耳随着她的动作一抖，看上去可爱至极。此刻，她想起了她曾经看过的话本子。

她也很想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面对昔日的爱人，怒而拔刀”，可她做不到。

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办法对温简生出敌意。而且只要想到温简可能是她的敌人，她心里比亿万年前身殒时还难受。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离他远一点，以示界线。

“我？”温简脸上表情不变，“我是温简。”

小柒缓缓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温简，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小柒的表情很严肃，秀眉紧紧皱在了一起、成了“川”字。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凶一点，殊不知她的这副模样在温简眼中就是两个字——“可爱”。

第148章 温简

“好了，不闹了。”

他伸手牵住她的腕，轻轻一扯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见她不肯彻底放开靠近自己，温简微微扬唇，向前小小地迈了一步。

一步之后，小柒成功落入他的怀中。

没有犹豫，温简放开她的腕，双手将她拥住。他稍稍低头，唇落在了她耳边：“‘温简’是人类为我取的名字。”

“！”

说完这一句，他没有马上退开。淡色的唇轻轻吻住了她柔软的耳尖，一触即分。

“！！！”

占过便宜之后，他还是不肯放开人家，只是直起身子，认真欣赏着变得通红的耳郭。

脸颊两侧被羞意染成了桃粉色，小柒撇过头不看他，嘴上气势还很足：“你、你什么意思？！”

见某只小狐狸明知故问，温简莫名起了坏心思：“小柒那么聪明，一定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现在这样问，难不成是想我像刚才那样再告诉你一次？”

“！？”

小柒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上依旧挂着温煦的笑容，让人心生欢喜。可这不是她的温简，她的温简才不会这么油嘴滑舌。

她不仅是这般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呵、原来在小柒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可是小柒，调戏自己喜欢的人，哦、不，调戏自己喜欢的法则，在我看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这不是油嘴滑舌，是发乎于情。”

面前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令狐狸害臊的话，偏偏他眼中的情感满是真挚，小柒确信这是温简无疑了。

“所以、你也是法则？”

“是，也不是。”

小柒糊涂了，温简正要开口解释。另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在两人附近：“不如让我来解释？”

这道声音浑厚却温柔，不难想象声音的主人是怎样的存在。

对温简而言，这道声音是陌生的。但对于小柒而言，它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还在跪着的青鸟和蜃皆是一愣，两兽呆呆望着面前的白鳞，眼中俱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等了太久了，青鸟和蜃都不敢相信这是现实，直至小柒唤出那道名字，两兽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白泽！”

温简心底暗道一声“果然”，随后不动声色地圈住小柒，淡淡抬眸看向地面的白鳞，眼底升起无人察觉的警惕。

当然，白泽除外。

“呵——不用这般防备我，我与她的关系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惊喜于白泽的苏醒，小柒正想与他好好叙个旧，却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您？”

“叫我‘温简’就好，”温简敛眸回看小柒，轻笑着向她摇了摇头，“我并不是需要你们尊称的存在。”

“说的也是，”鳞片中、白泽的声音又起，“饶是我、也分不清你到底是我们的‘父亲’，还是我们的‘弟弟’。”

小柒彻底想不明白了，如果温简也是法则，那他诞生于他们之后，称为“弟弟”确实不错。但“父亲”是怎么回事？

“目前已知的法则都是力量的化身，包括‘智慧’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当然穷奇他们除外，他们因有智之灵的恶念而诞生，”温简开口向小柒解释道，“而我是第二个意外。”

“他是鸿蒙意识的化身。”白泽接嘴替他公布了答案。

“鸿蒙的意识？”小柒惊住了，“鸿蒙居然有意识？！”

鸿蒙是法则的诞生之地，相当于孕育他们的摇篮。对小柒他们来说，鸿蒙就是他们的“家”。现在告诉她，原来他们的家是个活的，甚至还有意识，小柒一时不知自己该给什么样的反应。

难怪白泽说温简是他们的“父亲”。

“不必如此惊讶，”温简伸手抬起小柒的下巴，帮她合拢了嘴，“我会现身，既是偶然、亦是必然。”

“如果非要划分一道法则，你们可以将我看作‘秩序’。”

鸿蒙之初，天地混沌如鸡子。在那之时，它便有了意识。但与小柒他们不同，鸿蒙包罗万象，其意识纷繁混乱、难着边界。

后空间“分离”、化身盘古，鸿蒙开始了它的漫长观察之旅。

它看着一道道法则不断从自身“剥离”，分化出他们自己的化身。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当作“家”，将这里变得热闹。

它也知道盘古开辟了新世界，法则们都入了其中。在世界之外，它一直于寂静之中注视着他们。

它知晓日月星河、山川林脉的出现和各种生命的诞生。它见证了法则们的快乐，也目睹了他们经受背叛。

它记得生命诞生之初，法则们欣喜的笑，也看到被迫回归之时，女娲无声的泪。这是属于他们的乐与悲，是它不明白的事物。

它是鸿蒙、是法则的温床，它有意识、却不懂情感。它不明白化身的法则们为什么会因生命而笑，也不懂他们为何会因“回家”而哭。

化身的法则们一个个都回到了它的怀抱，他们因手足的残害陷入了休眠。

它是无法动弹的鸿蒙，它无法帮助他们苏醒，它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注视着一切，然后等待下一道法则的“分离”。

法则们沉睡了，他们创造的世界还在继续运转。

那是法则的造物，鸿蒙的视线自然会投入其中。法则们并没有全部回归，名为穷奇、饕餮、梼杌、混沌的四兽似乎致力于留在其中。

“智慧”略施小计让自己留在了世界之中，他似乎是想与那四兄弟再斗。

还有“火”，她神魂的一缕被一只凡灵封在了魂中，带入了轮回。

没有了醒着的法则，鸿蒙是寂静的，所以它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世界的运转之中。越看，它对他们的生活越感到好奇。“他们”是法则，也是凡灵。

而后一日，它恍然醒悟，它也开始有感情了。“好奇”即为一切的开始。

有了属于自己的感情，它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意识，于是它变成了他。

它只是想体验体验不一样的生活，顺道解放一下被封印的“火”。毕竟在别人那儿待了那么久，作为“摇篮”、它也该带她回来了。

可它是鸿蒙、是无形的法则，万物自然为他开道，以他为最。

所以它的“普通”变成了天赋最强、家世最好。

天道之子？不不不，温简从来不在天道之下，不如说事实正好相反。

温简与小柒的相遇、相伴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即使阿蛮没有在温简降生之前释放小柒的一魂，温简迟早也会找上她。毕竟小柒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但与鸿蒙相通的通道已经被破坏，此方世界与鸿蒙成为了单向道，只进不出。

即使是鸿蒙，也会乖乖遵守规矩。所以降生成人之前，它将一切都打点好了，然后抹去了自己的记忆，成为了现在的“温简”。

小柒的苏醒让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运转，法则再次降临此世。昔日的规则被破坏，不仅是小柒，温简也记起了一切。

小柒的疑问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