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轻声道：“让殿下费心了，是有这回事，不过我已经回绝了。”

“为什么？觉得他这个人不行吗？”李恪看着她问道。

“不是，是我配不上他，琉璃娘子应该跟您说过了，他是一个治安军，曾经还是府兵，他是大唐的英雄，他为大唐流血，为国奋战，他理应找一个更好的，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就答应了。”

“但我不过是一残花败柳之躯，我谁都配不上，如果不是殿下，也许我就会飘零在烟花之地，最后相伴青灯古佛，或者跟大部分姐妹一样，在勾栏里面了此残生。”安莹轻轻的摇摇头道。

“他应该告诉过你，他不在乎这些。”李恪看着她问道。

“可是我在乎。”安莹抬起了头看着李恪，“殿下，我相信他不在乎，我也相信他对我好，但我不能让一个对我好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殿下您比我更清楚人言可畏。”

“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我可能会给他生个孩子，而孩子出生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流言蜚语？这些话语不管是对他，对孩子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不能让他们都遭受到伤害。”

说到这里，安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道：“殿下，生活其实并不只有你情我愿，人也不是只有你我，没有人可以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看法。”

“就算是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也不在乎。但将来我们的孩子，当孩子遭受这些非议的时候，他还能不在乎吗？”

“所以我不想伤害他。”安莹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李恪认真的看着安莹，安莹的年纪并不大，比起赫连琉璃还要小几岁，但是在勾栏的生活让她有着远超出普通人的见解，李恪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这也就是她们这些女子更多会选择青灯一盏，剃去三千烦恼丝，古佛一伴，又或者如同木偶一样在勾栏之地麻木的活着。

她们的人生本不是她们的选择，而当她们有了一点点选择权利的时候，却发现，前方根本没有道路给她们选。

似乎是看到了李恪的表情，也猜到了李恪在想什么，安莹笑着道：“殿下，您有圣人之心，但您即便真的是圣人，您也拯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您已经做的够多了，天下万民因您而改变，你不用再为我们这些女子而神伤，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追求完美的结果就是更加不完美。”

“所以，您要着眼于整个大唐的方方面面，而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

李恪看着安莹，他沉默了一下，有些话，有些事情没有人想这样，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就像是安莹所说的，他就算是真的圣人都拯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不过，李恪笑了笑，淡淡的开口道：“你们也是大唐的子民，而你们的人生，并不是你们的错！”

“我能做的不多，但我想，杜绝像是你们这样被强迫过上这样人生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李恪看着安莹，淡淡的开口道。

安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她不想自己哭出来，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七岁被卖到牙行的时候，刚进入牙行的那两年，她无数次在梦中，在黑暗中曾经幻想过，会不会有一个人如同神仙一样从天而降，从她将那样的地狱当中拯救而出。

可是，直到她将那一颗躁动的心杀死的那一刻，她都没有等到，但现在……她等到了。

虽然她已经是这样了，但就像是殿下所说，还有无数像是她这样的小女孩，不会再遭受她曾经经历的那地狱且噩梦的一切。

现在的她看似光鲜，但她们这样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黑暗的童年。

没有经历过地狱，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放心将她们送入一个个青楼？

“你还活着，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活在黑暗当中，但你应该心向光明。就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因为你从淤泥当中走出，不仅仅是救赎你自己，还给更多的人带来了救赎的希望！”

“还有许许多多跟你一样的人，她们或许也在等待着那个人。”

“所以，现在你有选择，你愿意接受他吗？不着急，你想好告诉我。”李恪看着安莹开口道。

安莹抿着自己的嘴唇，她没有立刻回答。

刘山在焦急的等待着她的答案，只是还没等他得到答案，房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然后刚刚带他来的侍女出现在了门口，冲他招手。

刘山愣了一下，他咬咬嘴唇，想等一个答案，但最终……他还是跟着这个侍女走了。

跟着侍女出了门，对方并没有带着他前往隔壁的房间，而是向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走到下面楼梯的时候，这个侍女才转过身看着刘山开口道：“刚刚殿下和安莹小娘子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应该也听到了安莹小娘子的话，你们结婚了，有了孩子，所遭受的流言蜚语，这样的后果，如果你想好了，还坚持，你就顺着左侧的这条路走，走到头，出了那个门，后面有个马车，你上去。”

“如果你放弃了，就从这边出去，就当你从来都没有来过。”

“多谢小娘子。”刘山认真的向这个侍女行礼，然后才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左侧的那条路。

侍女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出了门，刘山上了马车，前面的车夫直接就发动了马车，随着马蹄声响起，刘山不知道马车走向何方，但他此刻却无比的平静，不管什么样的后果，他都已经想好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了下来，外面的车夫让他在车上等着，刘山又等了半个小时才听到车夫让他下车。

从马车上下来，刘山一眼就看到了旁边远处的一个驿站。

更重要的是，远处同样一辆马车也走到了这里。

当那一辆马车也停下，接着一个身着朴素衣服，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刘山张了张嘴，他想喊她的名字，但他却怎么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那个身影转过头，同样看到他的时候，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