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也凑巧。

当年，钱家日子过得紧巴，几乎都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那时候，才刚满了十六的钱玉山也还没去府城做账房。

老爷子和张氏俩人一合计，就想为儿子早早把婚事定下。

可他们家——实在太穷。

他们看上的姑娘，却往往看不上他们家的条件。

能受得了到他们家过穷日子的姑娘，张氏却往往又看不上。

一连相看了几户人家，都没给钱玉山寻到合适的闺女。

直到听媒人介绍了康小霞的情况，老两口子带着儿子过去相看了，觉得康小霞这人虽然有些老实木讷，可却是个能做活计的，长得也还不错。

听说他们康家，家里家外的活计，这康小霞都是一把抓。

甚至比他那嫂子，都要顶用呢。

张氏一眼就相中了能干活，老实的康小霞。

也不畏拉拉屯村里那些流言蜚语。

张氏自认自己是见过几分世面的，流言蜚语那些东西，有几分能当得真？

不就是和人家定过亲之后，亲事又黄了吗？

那有啥的！

又不是嫁完了人之后，和离归家或是被休回来的，姑娘的品性没问题，又是个老实能干的，那就行。

于是，钱老爷子和张氏一商量，就打算遣媒人往康家下聘。

钱家日子过得紧吧，可老两口子仍是凑了四两银子作为聘礼。

虽说比不上王大中家那么大的手笔，但也算是正常的聘金了。

毕竟一般庄户人家娶媳妇，四两银子也是常见的。

能把闺女嫁出去，还有四两银子的聘金可拿，康婆子也算是舒了口气。

闺女要是再在家里晃悠，她的一张老脸，恐怕都会被闺女丢尽了。

虽说聘金有点少，不如王大中家出的高。

可是——四两就四两吧。

大不了以后，让闺女再从婆家往回倒腾点东西也就是了。

两家就这样定了亲，钱玉山对康小霞也还算是满意的。

他觉得康小霞那姑娘挺老实，说话也温温柔柔。

至少不像是以前相看的姑娘，见到他就问他家里有几两银子的家底子，若是分家能分到几两银子。

可就在两家即将要过选日子定亲过聘金的前几天，钱家却生了事端。

当时才十一岁的钱大郎，和村里几个孩子一起在林子里玩儿。

因着追跑的时候，掉进了猎户设的陷阱里头，当时腿就受了伤。

整个左腿小腿都折了，而且外边儿也破了好大的口子，伤口旁边的两片肉都往外翻翻着。

送到县城的时候，人家县城的大夫说了，这腿要想保住，以后没有任何毛病，就得花大银子。

要不然，恐怕这孩子的腿就废了，将来保不齐就会成为长短腿儿——也就是村里人所说的瘸子。

大郎当时才十一岁，张氏和钱老爷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好好的一个孙子，就瘸了腿。

可是因着那段时间，家里要给钱玉山定亲，家里那点家底子早就已经用光了。

当时，钱老爷子想把家里的二亩地卖了。

虽说他们家都是中等田，可卖上两亩也能凑出来五六两银子。

至少将孙子的腿保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庄户人家，地就是命，甚至在有些人家看来，土地比人命都重要。

没有了地，就没有了一年的嚼用。

等待着的他们的。就只有饿肚子这一条道可走。

如今为了保住大郎的那条腿，也只有麦地这一条路能凑出银子来，所以钱家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钱玉山却不同意。

“爹，大不了我这亲事，就往后推一推，咱们就用那要下聘的四两银子，先给大郎把腿治了。

康家那边也不像是不讲理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郎断了腿，没银子给孩子看病吧。”

钱老爷子哪里肯干，儿子已经相看好多人家了，只康家闺女各方面条件都还满意，两家才想将孩子们的事儿定下来。

如今自家出了这种事，若是累得小儿子的婚事出了啥问题，那他们当爹娘的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钱玉山却十分坚持。

他虽然那时候年纪小，可也懂事。

自家一共没几亩地，若是再卖出去两亩，一大家子人根本就挺不到来年开春。

就是他们兄弟出去做零工，可又哪有那么多零工等着他们去做呀。

一个月能挣回来个二三百文就算是不错了。

尤其到了冬日里，需要做工的地方就更少了。

见小儿子如此坚持，钱老爷子只得依了他的意见，说可以到康家去说说看，可若是康家那头不同意，那么回头他们就卖地。

不过，钱玉山也有自己的要求。

“爹，那我和你一起去，康家那姑娘也是个明理的，到时候我亲自和她说。”

钱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才带着老妻和小儿子一起出发，去了拉拉屯儿康家。

可令钱老爷子没想到的是，往日里看着还算好说话的康家婆子，还有那个一见着他就笑的康家大侄子，听说自家的事儿后，当即就变了脸。

说什么都不同意推迟两家的婚事，甚至是那四两聘金银子，也要立即过了才行。

“钱家大伯，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四两银子拍到这，我妹妹才能上了你们钱家的花轿。

若是没有四两银子，想娶我妹妹——呸。

还想卖地，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家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家原本就穷的快揭不开锅了，我寻思着我妹子若是嫁过去，至少还能有口饭吃。

可是如今，你们家要是再卖那两亩地，你让我妹妹过去跟你们一家喝西北风啊，想的倒是美？

依我看，干脆让你们家那小杂种做个瘸子好了，反正你们家孙子多，将来还不一定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如若不然，咱们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反正我妹妹也不愁嫁人。

倒是你们家，卖了田地以后，就更穷得底儿掉，我看你们家儿子还能不能找到媳妇儿？”

原本钱老爷子还合计着，若是康家不同意，那这婚事就继续，他们回去卖地也就是了。

大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过几年总会有将那两亩地赎买回来的时候。

可如今，听得康家人如此嘴脸和卑劣的话语。

让他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面对康大勇对自家老爹的羞辱和不敬，钱玉山哪里能忍，直接动手就和康大勇扭打在一起。

可钱玉山就是个文人，在学堂里待了七八年，若说打架，哪里是整日在田间地头干活的康大用的对手。

没几下子，钱玉山直接就被康大勇爆了头。

这回，这亲事便彻底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