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外边已经黑漆漆一片。

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似乎除了明厉自己，屋子里别无他人。

明厉动了动，试图挣扎着起身。

可他每每一动，胸前横亘的伤口，便会产生蚀骨的疼痛。

“嘶——”

他发出轻轻一声呻吟，紧接着，另一声轻微的响动，在黑暗的屋子另一头传来。

“谁？”

明厉惊呼一声。

显然，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可是，回应明厉的是一片寂静，根本就没有人应声。

凭着敏锐的洞察力和第六感，明厉觉得，屋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

于是，他再次问了一遍。

“谁在那里？赶紧出来，我已经发现你了。”

“真的？”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然后，一个小姑娘从桌子下边钻了出来。

借着对面厢房传过来的烛火，明厉这才看清。

那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软软糯糯，穿着打扮，很是普通。

不过，一双眼睛却格外的大。

看着自己的时候，像是在笑，又像是带着疑问。

紧接着，小姑娘朝着明厉甜甜一笑。

“大叔，你是怎么发现花花的？花花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天真的眸子里，似乎带着浓浓的不解。

明厉暗暗失笑，这小丫头，怕是钱家的人吧。

他朝着花花一招手，小姑娘并不认生。

“噔噔噔”的就跑过去，扒在炕沿边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厉。

似乎此刻，她正在等待着明厉的回答一般。

明厉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小姑娘的头发软软的，摸上去就像揉着舒服的棉花一样。

明厉并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话，反而开始询问。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

“花花——大叔，我叫花花哦。”

大叔？

明厉哭笑不得，这还是头一次。

有小姑娘，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大叔呢。

“哇，你好啊，花花。”

“大叔你好。”

花花的眼神并没在明厉身上移开，反而更多了一丝打量。

“花花，你这样看着大叔，是有什么话要说？”

明厉怎么觉得，这小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件一般。

明厉被小姑娘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大叔，阿奶说过，好孩子不能睡懒觉，你明天可不能赖床了哟。”

呃——

明厉哑然失笑，“好，大叔明天肯定不会赖床，免得咱们花花跟着担心。”

花花盯着明厉上半身缠着的厚厚的棉布，看了一会儿。

突然就指着那透出几分阴红血迹的地方问道，“大叔，你疼不疼？”

明厉摇了摇头，“不疼，大叔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对大叔来说，不算什么。

怎么？小丫头，怕了吗？”

花花摇晃着脑袋，像摇晃着波浪鼓一般。

“花花才不怕呢，有七哥保护花花。”

“哟——还有人保护啊？”

“嗯嗯——”

小姑娘重重点头，“七哥厉害，都能打得过张大牛呢。”

对于小丫头的童言童语，明厉听了以后，更是觉得心情极好。

可此时，明厉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其突兀。

花花睁着大眼睛，看向明厉的肚子。

“大叔，饿了吗？想吃肉肉？”

明厉笑着摇了摇头，“还好，倒是你这丫头，可用了饭了？”

花花歪着脑袋，合计了半天，似乎并没将刚才明厉的话听进去。

反而，开始伸手去掏自己的衣兜。

明厉看着小姑娘的动作，有几分不解。

这小丫头——是在干什么呢？

可随即，花花一摊手。

小姑娘的手上，赫然是一块儿灶糖。

只不过，那灶糖可能是在花花兜里揣的时间有点长，表面上已经有些发黑。

“肚肚饿，吃糖糖，甜！大叔吃！”

明厉一顿。

自从过了七岁，他便再没有吃过这般甜蜜的东西。

就连自己那九岁的儿子，似乎都没给过自己一块糖。

如今，小姑娘就这样大剌剌拿一双眼睛，甚是殷切的看着自己。

这多多少少，让明厉有些不好拒绝。

仿佛自己若是拒绝了，会伤害了这样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一般。

小姑娘，很是倔强。

“大叔，给你吃，甜甜。”

明厉不忍心拒绝小姑娘的热情，只得轻轻接过那块灶糖。

丝毫不嫌弃小姑娘已经用手抓过，随即就丢进自己嘴里。

紧接着，明厉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脸上也带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嗯，真是甜哪！谢谢花花，大叔很喜欢。”

小姑娘笑弯了一双眼睛，格外满足。

堂屋里，传来了张氏唤着花花的声音。

小姑娘和明厉甜甜一笑，便“噔噔噔”跑出了厢房。

随即，院子里便响起张氏的大嗓门。

明厉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笑了。

外边，婆子的谴责，听着是在责怪，实则语气里充满关心和担忧。

这些，无不说明，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

迷迷糊糊中，明厉再次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钱满山已经端着饭，走了进来。

他见明厉已经清醒，眼里十分意外。

“明大哥，饿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垫吧一口。

晚上，是我大嫂做的汤面，里边儿还甩了蛋花，味道不错呢。”

明厉接过大碗，见里边汤汤水水的，面条果真是十分软烂，也十分合他的胃口。

这些农家饭菜，虽然比不得那些山珍海味。

不过，却自有一番味道。

想必，在这山野村里，已经算是一道特色的美食了。

实则今日，钱家人吃的一如往常。

只做了这一碗面条，特意招待明厉而已。

一连五天，每日里，往常最喜欢跟着七郎在村子里，疯跑疯玩儿的花花，却再也没出过院门。

而是扒在明厉床边，缠着明厉给她讲故事。

明厉也格外喜欢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和一般乡下人家的小姑娘，干干瘦瘦不同。

花花倒是白白胖胖，眼睛极大。

说起话来，更是惹人怜爱。

只不过，接触中，明厉也发现了。

花花似乎与同龄的小姑娘相比，表达能力不是特别好。

一句话若是三五个字，小姑娘倒是能说得明白。

可若是字数多了，让她说一遍。

或是自己说了句什么，让她复述一遍，就显得有些难了。

唉——

看来，老天爷在给人开了一扇窗户的同时，往往会关上另一扇窗户。

不过，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

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明厉也曾见过。

那些四五岁了，还不肯开口讲话的孩子。

等年岁大一些，自然而然便会讲话了。

而且心智，也和常人无异。

兴许，这小姑娘，就是那样的呢。

明厉揉搓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花花，大叔讲的故事好听吗？”

花花拍着小手，脸上娇憨一笑。

“好听好听！大叔的故事，和哥哥们讲的不一样。

就连阿奶讲的故事，都没有大叔的好听呢。”

小姑娘一双星星眼里，满是心满意足。

明厉嘴角的笑意，不觉更是加深。

“好！

以后有时间，花花就过来，大叔反正也无事，就给花花讲故事，也能打发时间，好不好？”

“好！”

花花嘻嘻一笑，“说话算数？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

花花伸出小手，示意明厉和自己约定。

“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就听花花的。”

明厉当真就和花花拉钩盖章。

只是明厉不知道，他这一盖章。

不止是他，就连儿子的后半辈子，都“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