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嘴角的一个抽笑，便已经把不屑展现到极致，她看了眼低头低到没边的碧玉，心里又是一阵冷笑，便也不再多说，只等着孟三太太的回答。

但张氏那一句“婢做夫人”并不是说婢女就没资格做正室娘子，而是指婢女爬男主人床上位这样的事，所以也不光是碧玉，林世珩两兄弟以及在边上听着的侍女，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也就只有年纪最小的窈窈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不过孟三太太表示，她是官太太，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可伤不到她，所以她还是有底气这样说的：“可不管怎么样，到底都是珹哥儿毁了女儿家的清白，怎样都要做赔。”

“那可要如何赔，纳给我们珹哥儿做通房丫头吗？”

“夫人此话倒也说得对，不过这通房……”

在张氏和孟三太太来回拉扯之际，王喜悄然的进来了，在宛妍耳边谈了几句。宛妍听了之后，即刻就打断了孟三太太的话：“不必争论了，孟三太太，便是由我做主，纳做通房丫头吧。”

“女儿家无错，却要她委屈为妾室，还连个名分都没有，公主，这说不过去吧。”

“寻常人家纳妾，都要讲究个良贱之说，这婢女做妾，那自然是要由通房丫头做起，等到以后有了孩子，再抬做姨娘，可不是一下子就成了姨娘的，或是今日在这屋里头的，不是三太太当做女儿一般疼爱的侍女，而是你的亲生女儿，就如当初你那小姑子一样，那这我也愿意亲自进宫，去为蕊娘求这一声姨娘。”

孟三太太的脸色红一块青一块，自然没有话可反驳回去。

张氏顿觉得爽快，孟三太太，你非要咬住不放，那你就咬啊，看看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

“三太太，我给你一个选择吧，是要你家侍女择他人而嫁，还是就做我家夫君的通房？”

碧玉的眼里有过一丝希望，但又默默收了回去，佯作毫不在意的听着孟三太太的选择，可谁料孟三太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珹哥儿是驸马爷，若这事有传出去，怕也影响他的声誉，而三姑娘落水……虽是她自己从水里起来的，可外界人会不会误传呢！”

“是啊，月牙池那里藏着一个人呢！那可一定会传的绘声绘色！可是三太太，你特意待在我家过年，是为等你丈夫上京述职，若是顺利升官了，你也好得个诰命，是这样吗？”

孟三太太转头朝着宛妍灿然一笑，“国公是户部尚书啊，若做事不公，是会让人弹劾的呀！”

“三太太，家父为官向来正直，岂容你胡言！”

“就是，便是四叔，我们也不曾偏袒过。”

兄弟俩一人一语的回击着，但似乎对孟三太太并无什么影响，她刚一脸平静的坐在了宛妍旁边的位子上。

张氏问道：“三太太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要么就让碧玉成为珹哥儿的二房，要么就让三姑娘嫁与我儿。”

后面那句，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张氏不可置信的笑了下，“我怕三太太这两个想法，一个都实现不了。”

“夫人若觉头一个为难，那便第二个吧，这也是个两全之法。”

张氏未有作答，只把目光转向了宛妍。

“那就纳做通房，别的我们林家是怎样都不会应承的。”

孟三太太的气一下就提了起来，“这怕不妥当吧！公主就不怕这人当天晚上就死了？公主这般的不容人，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还有我还听说公主仗着权势……”

“放肆！”

王喜一句吼，正要冲过去扇人，而孟三太太也被怒气冲冲的王喜吓住了，哪怕王喜已经被宛妍拦住了。

“三太太！你该谨言慎行才是，若要再说糊涂话，只怕是要到宫中的幽掖庭走一趟了。”宛妍未有停歇多久，“王都监。”

孟三太太这才跑去拦住要走的王喜，她的神色暗了又暗：“通房就通房吧。”

随着这一句话落，这一场谈判也就落下了帷幕。

戏唱完了，人也就该走了。宛妍本想去扶起世珹的，但又怕会触伤他的自尊，便没有去扶，而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张氏就是在这时过来与她说：“我这出来的久了，也不知你嫂嫂能否抗那么久，所以还得烦请公主替我去旎华院走一趟，看看若炫如何了，顺便把与今日之事有关的人拘起来。”

宛妍没多想就点头了，转而和王喜去了孟姨娘母女所在的旎华院。

此时的林若炫正裹着被子在床上，虽然冷到瑟瑟发抖，但却不肯喝下孟姨娘递来的姜汤，还说：“姨娘是孟家人，但我和哥哥不是，为何要让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卷进去？去帮四房那伙人，去为孟家捞好处。”

“姨娘错了！可是已经悔之晚矣了。”

孟姨娘垂头认错，但林若炫却不认：“姨娘是妾，偏偏每次都当自己是正经亲戚来和孟家来往，而这一次更是要把我给卖了。姨娘那里是知错啊！”

宛妍在门前听着，也觉林若炫这话说的太刺耳了些，便道：“孟姨娘到底是你的姨娘，你该尊重些的。”

林若炫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这妾室这庶出就像是踩在地底里的泥一样肮脏，我真宁愿我从未来过这世上。”

“你再闹别扭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发生了。”

宛妍不欲在林若炫身上多费口舌，便是转去把张氏交代的事做了，等把该问的话问了、该关的人关了，她也就该走了，但在她即将离开时，屋里就又有争吵声传来。

她无意一听就听到了：“你们所有人的想法，不就是觉得我不该嫁入高门，该选一个普通厚实的人家，至好就是自家人，可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吗？下半辈子是我在过活啊！若要我去为了家族联姻，我认！但是我不能为了满足你那所谓的欲望去嫁人，就像哥哥那样，你看他现在过得开心吗？”

那一句“为了满足你那所谓的欲望去嫁人”，是宛妍听得最清最清的一句话。

在她看来，哪怕是去和亲，是向现在这样，出于朝政之事，嫁于臣下之子，她也心甘情愿，只因她是公主，但就不愿像个礼物一样被送出去，只为满足父母那奇怪的满足欲。即便是为了孝道，也不能拿自己的一生去做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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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黄昏刚过，天际渐入幽暗，而等世珹走回到听雪斋时，这天也不再亮了。

主屋门前虽有人值守，但屋内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这显得他的到来是多么格格不入。

他原以为里头就她一人，但不想墙边还站着个落香，桌上也摆满了吃食，但却无人在食。

那她呢？

她正在窗台处仰头看星空。

“怎么不吃？”

他问的同时还拿筷子尝了两口，他觉得今儿的饭菜都还不错嘛，就是……冷了点。

“我想吃螃蟹，但阿姆不让吃，她说我前几天已经吃过了。”

世珹不得一笑，“就因为这个？那就吃半盘好了。”转头吩咐着落香，“去后院厨房那里拿两只大螃蟹来，清蒸就好。”

“桌上这些也冷了，拿去热一热吧。”

“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落香一连应了三个是！看驸马爷再没吩咐，就自动的退了出屋，转去后院拿螃蟹，而待在门前的那两个小丫头就去热菜和备水。

等得世珹沐浴完，从净室出来时，饭菜已经热过且又回到饭桌了，而宛妍也从窗边回到了圆桌前。

他伸手接过秋容绞了一半的头发，又看了眼漫无目的的扒了两口饭的她，“你知道你爹爹要考校人学问是如何问的？”

“嗯？怎么了？”

世珹停下了绞发的动作，望着把筷子搭在嘴边，嘴里又时不时嚼一嚼的她：“不久前，宫里来了旨意，要我明日进宫面圣。传旨内侍说，与我一同的还有宋驸马和唐驸马。”

宛妍哦了声，“倒不必担心，寻常心就好，这该是要升官了，恭喜你！”

世珹呵呵两声，“喜吗？”

“不喜吗？日后你就要天天早起了，每日循例的小朝会可能不用去，但三日一开的大朝会就得要去了，这可是我牺牲了自个的名声为你求来的，你可得要珍惜呀！”

“哦！可我早起，你也要被吵啊！”

“是吗？那你也可以不用睡在我这儿啊！”宛妍停缓了下，将说话的对象换成了秋容，“秋容，婆母今天跟我说起了你，说你本是……”

世珹以迅雷不及耳闻的速度打断了她的话：“秋容，你下去！”

秋容是很想公主把话说完的，但驸马都叫她走了，她也只能走。诚然，她想当驸马的人，但却不愿夹在他们夫妻的之间，当受气包。

他待在原地问：“母亲跟你说什么呢？”

她答：“女人间的私密话，你听不得。”

他走到圆桌前，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缓缓的道：“今日是我做的不妥当，害你丢了面子，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