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死光？不可能的”，安靖摇了摇头：“但如果能让他们尽量少一点，我觉得这个天下就会太平得多。”

“哎，没用的…”，杜弢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搓了搓脸：“就算你把天下的士族门阀全部都杀光，只要过上一些时日，他们还是会慢慢生长出来。

甚至都不用等过一段时日，如今跟着你的那些人很快会成为新的士族门阀。安靖，如果卫夫人成了明月镇最大的门阀，你难道也要把她灭了？

谢敦呢？楚地屈氏呢？甚至是屏儿，照他们这么发展下去，他们迟早都会成为门阀士族的，都灭掉？

安靖，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杜弢万分敬佩，可是，做不到的。

只有一点我能确定，如果最后是你得了这天下，天下的百姓会比如今好过许多。”

安靖没有说话，杜弢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士族门阀，换一个说法就叫做特权阶层，他们制定世间的游戏规则，驱使着整个世界为他们服务。

无论在哪个时代，特权阶层始终存在，一旦特权阶层失去制约，那么一个国家就会迅速崩坏。

屠龙少年最终变成恶龙，这样的故事总是在不断重复上演着，而每上演一次，华夏百姓都会付出无数生命。

安靖之所以刚开始时一心就想躺平种田，就是不想自己最后会变成那条恶龙，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虽然后来为形势所迫，安靖还是一步步的走上了这条道路，但一直以来安靖都极为谨慎。

安靖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强大的苗部作为班底，而是选择了失去根基的白部以及荆州府的流民，本质上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之后的每一步，安靖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安靖之所以能容忍杜弢，就是因为他在荆州之地不断摧毁着原有的特权体系，在经略湘州之前，安靖也会让蹇硕先一步彻底抹除那里的门阀世族。

如今到了北荆州，安靖又是如法炮制，这一次出手的是吐图部。

小黑是压垮安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安靖彻底走上了屠龙之路，但尽管安靖已经大大的加快了步伐，可这个底线安靖也一直谨守着。

既然要改变这个世界，那就不妨从一开始就改变得更加彻底些！

“老杜，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小心些，再小心些，说不定你会万劫不复！”

“总是要有人去试的，万一成功了呢……”，安靖突然抬头看向杜弢，杜弢感觉安靖目光中的火焰几乎可以照亮整个黑夜！

“呵呵！是啊，万一成功了呢！”

杜弢深吸一口气，突然站得笔直，恭恭敬敬的给安靖鞠了一躬，弯下的腰杆许久后才再次挺直。

起身后杜弢又突然恢复了先前的惫懒样子：“好啦，我这就去准备了。我就知道，背黑锅的总是我！这锅我还背得挺开心，真是贱骨头！”

“老杜，你居然还知道背黑锅？！不简单啊！”，安靖很惊讶，铁锅到现在都还没有普及呢。

“还不是跟你学的！”，杜弢白了安靖一眼：“我听见你跟严文广说话了，你跟他说，有好处的事儿再带着人上，背黑锅的事儿就交给老杜！

我当时还在纳闷，什么叫做背黑锅？为什么要我让我背黑锅？后来我终于琢磨明白了，你啊，坏到家了！

哈哈，我聪明吧？好了，我要去准备背黑锅了，再会！”

杜弢哈哈一笑，转身离去。安靖猛然发现，老杜这家伙，有时候确实挺豪迈的。

第三天一大早，慕容吐图就点齐了三千鲜卑精骑呼啸着向东而去，杜弢的三万骑兵和祖巫一脉的一万骑兵，再加上两万装备了战马的青年军和百越战兵紧随其后。

六万人马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一眼望去当真是惊心动魄！

站在城墙上的安靖看着这种场面同样也是心情激荡，这才是真正的古代大军，真正的金戈铁马！

巫神女很不高兴，她本来也想跟着去玩的，可被安靖无情的拒绝了。巫神女现在也不敢轻易撩拨安靖了，被说轻浮，任哪个女孩子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巫神女。

于是巫神女便带着自己那帮侍女去竟陵城瞎逛游了，安靖没有过分限制她的自由，相信以她的聪慧不至于会偷偷溜掉。

安靖难得清闲，就叫老三弄了个鱼竿跑到沔水边是钓鱼去了。

刘曜的两封信都已经送去了平阳，哪怕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至少都需要半月时间，准备赎金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所以安靖会有一个月空档期。

并州，太原郡。

刘琨看着铠甲血染，一脸疲惫的李矩，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死死抱住。

“世回，想不到我困守太原半年，走投无路之时却是你千里北上，解我之围。此恩此情我刘琨没齿不忘！”

“越石兄不必如此，我等同朝为官，共抗匈奴，守望相助是应尽之义！”，李矩轻轻拍了拍刘琨的后背，心中黯然。

刘琨孤悬太原郡，被靳冲和卜翊的大军已经围困了整整半年，他向晋廷发出了无数求援急报，可都无一例外的石沉大海。

李矩并没有听从安靖的建议攻打洛阳，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安靖的一句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打下了洛阳又能如何？在匈奴人的反扑下根本就坚守不住；把洛阳交给长安？算了吧，长安保不保得住都是另说！

把洛阳交给南方的司马睿就更不用提了，人家现在忙着收拾江南豪族，根本没有任何北上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李矩心里很明白，建康那边并不是没有能力北伐，关键是此时北伐无论胜败，都对建康没有半分好处。

最终，李矩经过反复斟酌，决定北上太原见一见刘琨。如今一心一意，坚决抵抗匈奴，想要收复失地的将领已经不多了，刘琨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能救一个是一个。

于是李矩带着一万部众兴师北上，在火药弹的帮助下，一路势如破竹！

李矩连克了泫氏、长子、壶关、上党、襄垣、中都等十数郡后，直达太原城下，并与刘琨里应外合，成功的解掉了太原之围。

刘琨设宴款待李矩及其部下，可酒宴却显得十分寒酸。这也难怪，围城半年，城中的粮食都已几乎断绝，刘琨又怎能拿得出好东西来款待李矩？

喝着杯中寡淡无味且略微发酸的酒水，李矩的思绪忍不住一下子就飘回了明月镇。

就在不久前，李矩还与卫夫人一起，带着一双子女，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的明月镇夜市中穿行，那场景与眼前孤清空冷的大将军府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时候，一双小儿女口中塞满了食物，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在李矩的印象中，一又小儿女还从未如此快乐过。

想到这儿，李矩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世回，你在想什么呢？”，刘琨的问话一下子将走神的李矩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