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灰黄的笼罩整个城市，汽车鸣笛混杂着各种嘈杂的人声音乐声，百福酒馆里人来人往，全都迷醉在美味佳酿里。

余父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透着红木格子玻璃窗，他望着人间烟火气息，面前的清茶袅袅轻烟。

他的目光里聚满沧桑，半生飘零半生伤，人生一世都逃不过轮回宿命，他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白帜光在他有些发灰的眸子里应出光彩。

“叔叔！”

迟良衍立在褐色木桌前神色里几分慌张轻唤余父一声，余父缓慢别过脸抬头望向他。

“来了，来坐，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菜，我随便点了几样，不合胃口就让再点些你爱吃的。”

“叔叔不用客气，我不挑嘴。”

迟良衍忐忑不安的坐到余父对面，余父拿起桌上的茶壶起身为迟良衍倒水，迟良衍急忙起身手扶茶杯言谢：“谢谢叔叔！”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你随意一些别紧张。”

余父提着茶壶坐下来，迟良衍垂下眸子盯着面前茶杯不敢看余父，他最近这些日子和余望舒发生的事不知道余父知情不知情，他害怕被责问。

“有些日子没来家里了，和叔叔生疏了。”

“不……不是……”

迟良衍结巴的抬头看着余父，目光里充满心虚。

他若知道自己欺骗他女儿，用他女儿梦里人身份接近他女儿，他会不会生气。

迟良衍心里打起鼓，余父瞧着他模样紧张，慈祥一笑，他提起桌上一瓶啤酒示意。

“喝点？”

“要不算了，叔叔你做了手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喝酒伤身。”

余父不顾他的阻拦，起身为他倒一杯酒：“没事，少喝一点没什么大碍，听舒儿说你也不怎么会喝，我们小酌一杯便好。”

迟良衍盛情难却只得依着余父，余父给他倒酒以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接着他举起酒杯面向迟良衍，迟良衍起身弯腰双举着酒杯碰在余父酒杯之下。

“我爷俩也没喝过酒，你和舒儿能相识相知相爱也是缘分，叔叔也希望你们能修成正果。你也不会喝酒，我们意思一下就好。”

余父说着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迟良衍停顿一下，后知后觉回应：“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不让她受委屈。”

余父会心一笑看向他，他憨笑着浅喝一口，他酒量本就差，可不想在余望舒父亲面前喝醉酒丢脸，他没有逞强。

余父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他小心坐下，浑身仍是不自在。

“良衍，我和别的女孩父亲不一样，说实话，我不想把我们家舒儿托付给任何人。你说人生一世，谁能庇护一个人一辈子。”

余父夹起一颗花生米递到唇边，迟良衍眼神慌乱盯着余父，他不会劝自己和余望舒分手的吧。他双手在桌下捏得紧紧的，细细的汗珠在额上一点点冒出来。

“以前，她妈妈总是操心她不交男朋友，舒儿常常说催婚团是个神秘组织。我跟她说，找一个能解决生存问题，和她齐头并进，敢于一起面对生活的难题，世间的风雨，无论经历什么，都能品行端正，始终爱她尊重她的男孩子，自是人生大幸。若是找不到，遇不到，自己能自力更生把日子过好也没什么。”

余父拈着筷子放在碗里平视迟良衍语重心长说着心里话，迟良衍认真听他说的每一个字，余望舒身上的正能量和乐观向上原来都来自这样三观正面的父亲。

“叔叔教诲的是，望舒的自立乐观原来是叔叔教导有方。”

余父无奈浅笑回应：“舒儿这孩子有时确实任性一些，不过，那丫头是非曲直分得清。良衍，有些话，我原本想着来日方长。我不愿跟你说，因为我觉得自己是舒儿坚实的后盾，无论她走多少弯路，或是遇人不淑，叔叔都可以是她的退路和依靠……”

说到这里的时候，余父哽咽一下，他低下眼睛憋着自己难过的情绪。迟良衍感觉余父的话锋不对，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一下，眼里复杂情绪。

“良衍，其实，你知道吗，可能我没有舒儿看到或感受到那样的爱她的妈妈。爱情这件事挺玄妙的，我们总想着天长地久的始终如一。可是，时光清浅里，光阴消耗我们的热情与感情，人到中年以后，那些追寻的所谓爱情，早已被柴米油盐消磨所剩无几。”

迟良衍似懂非懂看着余父，余望舒对她梦里人的执着与始终如一，无不证明着这世上是有天长地久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在舒儿心中一直觉得我很宠她妈妈吗？”

迟良衍木讷的摇摇头，被余父说的这些话弄得云里雾里，余父背靠座椅上继续心事重重说话。

“因为舒儿，她出生时，我见着那么小小的她，她这一生可能遇到的际遇我在脑子里想象一个遍。那时，我在反思一件事，就是我的女儿在她长大成人后，会想找一个如我这般的伴侣吗？每每和她妈妈发生分岐，当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爱她妈妈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舒儿未来的爱人不爱她的时候会怎样？所以，我学着接受心中日渐消散的情感，凡事站在你阿姨的角度考虑，对她保持尊重和关爱。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在一份健康的感情里成长起来，她见过爸爸爱妈妈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应该找怎样的人生伴侣。”

这些朴实而又真诚的言语让迟良衍感动，他从来没想过眼前的中年叔叔是一个这么有担当有责任的父亲和丈夫。

“良衍，叔叔不指望你能一直疼爱我们家舒儿，相比爱，我更希望你能尊重她。如果有一天，你不爱她了，叔叔希望你能放过她。如果有一天，她不爱你了，我也希望你能让她有离开的自由。这人呐谁也不是真正属于谁，首先我们是我们自己才是某某的谁。我们一生除了爱人还会有父母孩子亲人，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美满，感情里学会妥协、尊重、放手，因为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他人善待，所以，我们先学会善待他人。”

余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进心里，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这些，他眼中布一些红丝，面前这个沧桑的父亲教着自己怎样去爱他的女儿，他的卑微与担忧让人心疼又心酸。

“舒儿倔，她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她不想做什么别人逼她也没用。叔叔不指望你多么厉害能保护她，也不指望你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良衍，答应叔叔一件事，你若真是在意她，疼爱她，让她独立自主。不管你们最后能否走到一起，让她保持自由的权利。”

迟良衍轻轻点头应衬，余父端起已经没有冒烟的茶水浅喝一口。

“叔叔以前总想着自己可以护她娘俩一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若是我不在了，她们该怎么办？再爱又能怎样，有时我觉得我是对的，有时我又觉得我是错的。我希望舒儿和她妈妈若是没那么爱我，或许还会更好一点。良衍，你能答应叔叔一件事吗？”

迟良衍双手放在桌子上，目光带着遗憾轻轻点头，余父接着带着无尽的落寞说话。

“与其你去保护和珍惜舒儿，我更希望你能带着她成长，教会她自我保护的本事能力。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我希望她能在这个世上永远保持独立自主的能力，她可以自由的选择她想要的生活，你不要去束缚和改变她。”

迟良衍听到这里，像是明白余父的意思，余父看出他的疑惑。

“我是不是啰嗦了，你也不必疑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其实，前些日子，我瞒着舒儿和你阿姨去医院做了检查。我上次肿瘤根本不是良性的，恶性肿瘤就算做了手术，后期并发症后遗症也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估计我将面对的放疗化疗，最后再挨上几年，最终……”

“叔叔，你别太悲观，现在医学发达……”

余父提起酒杯自顾饮一口：“良衍，你不必宽我的心，我如今最操心的就是舒儿娘俩。尤其是舒儿，她上次卖房子和找我们要那二十万估计就是用来给我看病对不对，她那么激进赚钱也是因为我这病。”

看来余父已经知道所有事情，她在外面欠贷款的事情不清楚余父知道多少。

迟良衍沉默寡言，余望舒家里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办，余父小酌几杯酒，滔滔不绝的跟他说了许多事情。

迟良衍心情沉重，余父每一句话都是对家人孩子的不舍，没有人护得了谁一辈子，人生需要的伴侣是可以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迟良衍慢慢懂了。

阴暗的天空，两个男人之间的世纪对话，迟良衍开始改变，他明白了爱不是一厢情愿的喜欢，那是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