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生性谨慎，他不敢确定对面的是不是真的阿婆萝。他问了一句，见观世音并不回答，心下疑虑更盛。

如来城府极深，他想让观世音表演一会，自己定能看出端倪，分出真假。

既然他不发话，其余诸仙，乐得静静地待在一旁，听任观世音哭诉。说起来，神仙与凡人是一样地，都喜欢八卦看热闹。这么好的围观吃鲜瓜的机会，不光羲灵不会错过，文命、涂山攸当然更不会错过。

文命和涂山攸饶有兴致地看着如来和阿婆萝表演。

阿婆萝一席话，让如来想起往事。是啊，当年自己把她留在灵山，她就不会遭此大难。如来正在自责，听了阿婆萝后来的话，如来倍感悲伤。

如来已经确认这就是自己的爱徒阿婆萝。他俯下身子，把观世音抱上膝头，笑着哄道：“阿婆萝，快醒来，你看看，我是谁？”

如来语音轻柔，符合节律，饱含深情，令听者无不动容。

观世音白了一眼如来，哀求道：“臭猴子，你别闹了，你的情我领了，你别叫醒我，就让我在美梦中死去，好不好？”

释迦摩尼手上运功，一股至阳的暖流，顷刻间游遍观世音周身。

观世音炯然醒来，眼睛瞪得巨大，嘴唇都颤抖起来。她摸着如来的臀背，颤声问：“啊啊啊…你，你你你真是师尊？”

“善哉善哉，阿婆萝，正是为师。你看看，那边是谁？”

观世音扑到如来的怀里，撒娇笑道：“师尊，真的是你，我谁也不想看，我只要看你。”

涂山攸忍不住笑道：“大名鼎鼎的观世音，很会撒娇呀。嘻嘻，这个浪调调，好骚好温暖，但是我喜欢。”

观世音扭头看到涂山攸，接着就看到孙悟空。她扭头看看另一侧，看到了同样满脸讥笑的羲灵。

观世音并不认识涂山攸和羲灵。她与孙悟空仇恨太深，猴子化成了灰，她依旧认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观世音扭头盯着孙悟空，暗暗聚拢法力，打算发起致命一击。

观世音道：“孙悟空，可让我找到你了。臭猴子，你害了我珞珈山百十条仙命，我要你血债血偿。”

观世音话音一落，两条腿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缠住如来的膝头腰间，扭身反手一招大慈大悲千手如来神掌，劈向了孙悟空。

观世音背靠如来，有恃无恐，这一招凝聚了全部的法力，恨不得一掌劈开猴脑。如来也没有动手拦阻，他要趁机亲眼看看孙悟空的真实法力。

一掌未到中途，已经幻化作千百掌，笼罩住文命的前后左右。

正是：掌影重重叠云幕，寒气森森彻玄冰。

涂山攸看出这掌力的阴戾刁毒，却见文命一动不动，似乎要硬杠这一掌。当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吓得她只顾得失声大叫，来不及施救。

一掌劈中文命的头顶，文命纹丝不动，观世音的手骨，剧痛欲裂。

如来大吃一惊，心道：这猴子到底是谁的徒弟，金刚不坏的功夫俊得很呐。阿婆萝这一掌竭尽全力，换作是我，也接不了这么轻松随意。

文命大喝一声：“阿婆萝，你来接我一掌试试！”

袍袖一甩，好似一张大口袋，向观世音头顶罩过来。

袍袖里面，幽深黑暗，观世音怕自己抵挡不住，惊叫了一声“师尊，助我！”

如来见文命的袍袖当面罩来，袖里有万千气象，不禁担心观世音难以招架。他伸掌一挡，意在化解掉，那似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佛祖出手，非同小可。文命的袍袖顿时就歪斜起来，慢吞吞地、斜斜地，从观世音头顶滑过。

忽然，观世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切变得寂然无闻。

如来低头一看，观世音气绝当场。

如来摇了摇观世音，叫道：“阿婆萝，醒来，阿婆萝醒来…”

他连叫数声，阿婆萝目冥气绝，毫无生机。

可怜南海大士——观音自诩亿万长生客，熟料翻作中途短命人！

最爱的弟子惨死怀中，释迦摩尼悲怒交集，怒声骂道：“赤尻的猴妖，卑鄙的马流，你好大胆。敢当面戕害贫僧的爱徒，贫僧岂能饶你？”

释迦摩尼左手揽着观世音的尸体，一下子跳起来，右掌拉开架势，就要跟文命动手。

羲灵看出其中关窍，急忙拦住：“师兄，你莫恼怒。且听大圣如何解释。”

文命呵呵笑道：“我放她出社稷图，希望她幡然悔悟。如来，看看你教授的好弟子，居然不思悔改，还要以命相搏。呵呵，咱们不是苦于没有好办法来验证舍利子的真假吗？现在，我取了观世音的元灵，灭了她的性命，正好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如来佛祖，就请你用舍利金丹救活她吧。”

如来勉强压住火气，做了几次深呼吸，才道：“好吧，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这就施救，不过，先请大圣放了阿婆萝的元灵。”

这几句话儿，是从如来的牙缝里慢慢挤出来的，文命听得出里面有泼天的恨仇。

文命冷笑一声：“难不成，我不放元灵，佛祖的舍利子就失效了？如来佛祖，好会讲笑话。我放开元灵，让她回身，你只需一口仙气就能复活她。这等顽童的把戏，如来，你还要当着众上仙的面，耍一耍吗？”

文命讥讽犀利，把如来的金脸，臊得红赤起来。

如来没办法，吩咐羲羽：“去一碗无根水来。”

羲羽去取水，如来抱起观世音，把她平放到里间屋的秀榻上。

如来把观世音的双手叠放在胸前，然后松开观世音裙钗上的扣子，解开脖子下的璎珞盘结。

如来望着观世音满脸惊慌的遗容，心道：阿婆萝，你受苦了。等我把你救活后，这笔帐，咱们慢慢地跟猴子算。我佛门弟子，岂能任人欺负，何况还是我的爱徒？

如来正在发狠，羲羽回来了，她双手托着玉碗，碗里面一汪清水。

如来道：“大圣，黄夫人，既然你俩担心这舍利子不是真的，想要验货。那好，咱们就从里面随机挑一颗，若能救活小徒阿婆萝…”

涂山攸插嘴道：“若能救活，说明舍利子不是假的。”

“好，贫僧就要这句话。羲灵师妹，你从降香盒子里随便选一颗舍利子来，然后放到那无根水里。”

羲灵刚要动手，涂山攸拦住，她笑道：“羲灵姐姐法术高强，她万一动了手脚…”

如来急道：“胡言！真的就是真的，你们放心，小师妹去选，她不会以假乱真的。”

文命哼了一声：“释迦佛祖，内子她担心的是以真乱假。我们早就听闻可仙居的羲灵姐姐长袖善舞，勾通三界四象，干的都是无本的买卖。难保她从降香木盒子里，挑一颗真的出来，其余都是假的。”

羲灵笑道：“大圣谬赞我了。你要让我从瓜田里挑些熟瓜，我还行。挑舍利子，我还真不行。师兄，那就让大圣和黄夫人挑吧。”

释迦摩尼无奈，只得点头应允。他还催了一句：“两位快些挑，时间久了可能有变。”

文命心道：我要的就是有变。观世音抢夺了那么多上仙的内丹，她这一死，内丹很快就逃出来了。老和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用阵法压住那些内丹，还想替她保住夺来的法力，你休想。

文命使个眼色，涂山攸心领神会。

涂山攸笑道：“佛祖，小女子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黄夫人，请赐教。”

“羲灵姐姐说，舍利子是至刚至阳之物，能夺天地之造化，肇乾坤之始基。你为何要用无根水来泡化它？难道它是药丸，遇水则化吗？”

如来道：“不错，舍利子能夺天地之造化，肇乾坤之始基。为了快些救醒小徒，贫僧不得已用无根水来催化舍利子。须知万物得坎阳而生，神仙亦不例外。”

涂山攸道：“你的意思是说，舍利子就是药丸，它溶于水了。”

“哈哈哈，黄夫人说笑了。没有贫僧的法咒，至刚至阳的舍利子是不会溶于他物的。”

涂山攸笑道：“有趣有趣。如来佛祖，你把法咒教给我吧。不然，这个舍利子在我们手上也没有用呀。再好的宝贝，只能观赏把玩，没有实在的用处，终归无用。”

如来招了招手：“好啊，你入我门来，我便教你。”

“啊，还得拜师呀。算了算了，我不要入佛门。每天对着一群秃脑壳，油光闪亮的，想想我都心烦。”涂山攸故作姿态，以手掩鼻，满脸痛苦的表情。

羲灵见两人越扯越远，就催促道：“黄夫人，赶紧选舍利子，别耽误了救治观世音。我看她的身体有变化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难道这么快就尸变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观世音的肚腹微微隆起，好像身怀六甲，与方才平坦的腹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屋里的诸仙，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如来叫道：“大圣你们赶紧选舍利子，贫僧的法咒坚持不了多久。再迟一些，小徒就难救了。”

文命道：“好，救人要紧，赶紧选舍利子。”

羲灵道：“还选啥？随便拿一颗就是了。反正黄妹子也不懂啊。”

涂山攸嘻嘻一笑：“姐姐你让随便拿一颗？随便是谁？咱的名字不叫随便，咱要慢慢地选。”

“你——”羲灵满脸怒色，不愿再催促。

如来顾不上发脾气，他走近观世音身旁，手按在观世音的丹田上，发功帮着观世音镇住体内翻涌奔腾的内丹。

涂山攸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石斗，放在桌子上，又从降香木的盒子里，抓起一小把舍利子，举到石斗的斗口上，迎着阳光，一颗一颗的挑选。

她的嘴里还嘀咕着：“这颗是真的吗？不像，不太通透。再看一颗。哎，这颗是吧？嗯，也不像，太通透了，好假。再选一颗，我一定要选到真的。要是选到假的，砸了佛门不妄语的金字招牌，我的罪过就大了。”

观世音的腹部越来越凸，越来越鼓，就像在肚皮上立了一只硕大无朋的大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