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护国军的铁皮喇叭又开始喊了：

“签军弟兄们，马圪当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投降吧。”

“凡是放下武器投降的，来去自由，想留下的可以参加护国军，不想留下的发给你路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女真人乃是寡国小民，能猖獗一时，不能猖獗一世，跟着他们是没有前途的。”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

这些天，护国军每晚都在马圪当村外喊话，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才告结束。

金兵吃了两次亏以后，只好听之任之，再也不敢派兵出村了。

不过，图和苏在村内增加了防护措施，增派女真人监视签军，以防生变。

陈三是签军五十长，他的身边也有几个女真人盯着，除了睡觉，连吃饭、上茅厕都有人跟着。

这一晚，小雨一直在下，陈三蜷缩着身子躺在炕上，觉得越来越冷。

炕上铺的是麦秸，身上裹的是破麻衣，根本挡不了寒气。

虽已到了春天，这该死的天气却反复无常，连日淫雨霏霏，使得身上都是潮乎乎的，手脚冰凉。

今天，女真人已经限制食物了，面食留给他们自己，只给签军吃些黑豆，还限量。

这东西吃几顿没关系，但整日吃这个，肚子胀得难受，屁也多。

大屋子里有二十个签军兄弟，除了陈三，其他人都是打的地铺，一晚上屁声不断，弄得屋子里臭气熏天。

护国军的喊话声不断传入耳际，陈三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护国军说得对，马圪当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继续跟着女真人，结局会很凄惨。

投降护国军确实是一条出路。

上次那个放掉他们的护国军头领，人不错，据说还是大宋皇帝亲封的国师，本领通天。

如果向他投降，至少性命无忧。

但是，问题来了，女真人监视得这么严密，连站岗放哨都有人监视，想投降都找不到机会。

“再等等吧，肯定会有机会的。”

陈三想着想着，慢慢进入梦乡。

朦胧间，隐约听到隔壁有动静，似乎有惨叫之声，因为屋内鼾声震天，听不大清楚。

陈三打个激灵，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又没有动静了。

他披衣下炕，悄悄地打开房门走出去，来到女真人住的房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连鼾声都没有。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揪住他的衣襟就把他拉进去。

陈三吃一惊，刚要叫唤，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一个人在他耳旁低声道：“别出声。”

陈三打个哆嗦，心念电转：这人汉话说得这么好，肯定不是女真人，莫非……

“俺们是护国军，现在松开手，你若是敢叫唤，俺会一刀杀了你，听懂了吗？”

护国军？

陈三的心一阵狂跳，仿佛要从胸脯里跳出来一般。

没容他多想，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捂他的手松开了。

陈三压低声音讨饶：“好汉爷饶命，俺是签军，也是汉人。”

“找的就是签军，陈三在哪里？”

“俺……俺就是陈三。”

“哈！真是巧啊。”

那人显然很高兴，只听他接着说道：“俺们是张天师……哦！张天师你肯定知道，他现在也是俺们护国军的军长……他派俺们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跟着金狗一条道走到黑。”

“俺……”

“张天师说了，因为顾忌这里有你们这些汉人兄弟，所以一直没有下令强攻，他让俺问问你，要不要投降，如果不投降的话，就不用考虑你们的性命了。”

陈三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要投降！”

那人一听，轻声笑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识时务的人。”

“俺早就想投降了，只是金狗看得紧，一直找不到机会。”

说话说完，桌子上的豆油灯就被点亮了。

陈三这才看清，屋子里站着三个人，都很彪悍的样子。

再看炕上，三个女真人仰面朝天躺着，脖子都被割断了，血流得满炕都是。

“俺是韩松，护国军的排长。”为首那人自我介绍。

陈三搞不懂排长是个什么官，但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抱拳道：“幸会！幸会！你们来得太好了，俺自从那次被张……张天师放回来以后，就一直琢磨着带着弟兄们投降，但金狗防备甚严，所以才拖延下来。”

韩松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既然你下定决心投降，跟着俺便是。”

陈三脸露喜色。

韩松又问：“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不到五十人。”

“村里还有其他签军吗？”

“有，归另一个人管，他们都是干杂活的奴军。”

“干什么杂活？”

“做饭，喂马，侍候金狗，他们比俺们更苦更累。”

陈三为了更好地表现自己，接着说道：“我和他们的五十长相熟，可以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投降护国军。”

“他不会出卖你吧，万一他向金狗高密……”

“应该……应该不会。”

韩松听他语气，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俺跟着你一起过去，如果他不同意投降，只好杀了他了。”

“行！”

韩松扭头对身后的一个汉子道：“黑无常，你跟俺一起去吧。”

那人一声不吭走过来。

三人悄悄出了院子，走到离此不远的一处破烂不堪的院子里。

陈三来到一个茅屋前，轻轻敲一敲窗户，“赵老二。”

屋内有人咳嗽两声，问道：“外面是哪个？”

陈三压低声音回答道：“是俺，陈三。”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老二探出脑袋，诧异道：“这么晚了，你找俺有事？”

当他看到陈三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时，又问：“他们是谁？”

“别问了，进去再说。”

三人进到屋内后，陈三开门见山，“赵老二，都是自家兄弟，俺就不绕弯弯了，来找你是想知会你一声，俺要找一条生路，投降护国军。”

赵老二听了这话，竟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他瞟一眼韩松和黑无常，“若是俺猜的没错，他俩应该是护国军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