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灯的开关被打开，照亮了后来者的脸庞。

看清楚来人的瞬间，余日晚蓦地放松下来，重新坐回凳子上。

“原来是你呀。”

余日晚看了一眼手中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他便干脆直接摁进了烟灰缸里。

“怎么？”奥菲斯随手关上门，“你有其他更想见的人吗？”

“没……”

奥菲斯挑了下眉，坐到了他的对面，却只是拿出手机，看上去没有说话的意思。

余日晚抓抓头发。

他大概知道奥菲斯过来，是见他状态不对，想来劝导几句。

他一直都清楚，这位年纪比他们都小的青年，观察能力有多么敏锐。

但余日晚等了又等，奥菲斯都不发一言。

他忍不住出口询问：

“不是，老奥，你跟着我到隐私屋来，总不会就是为了玩手机吧？”

奥菲斯闻言，将手机转了个身，放在他面前，介绍道：

“这是我家书房中，我父亲规定我要看的书。”

余日晚看他一眼，将目光放到了手机屏幕上。

如果不是奥菲斯跟他说这是书房，余日晚可能会认为，那更像是阴森古堡中的一个阴暗房间。

宽大而富有年代感的书架，在摇曳的烛光和墙角造型诡异的雕塑下，犹如一位在古堡中生活百年的枯槁老人。

这是属于奥菲斯的隐私，余日晚也无意于探究他的家庭。

于是，余日晚将书架细节放大，可以看到很多世界名着，本本都经典到他全都知晓。

当然这些名着只占了书架上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厚重牛皮封面包裹的典籍，猩红腊封保存的手抄本，名字晦涩难懂的孤本。

《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傲慢与偏见》、《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双城记》……

莫泊桑、欧亨利、海明威、川端康成、村上春树……

余日晚感叹道：

“哇，你爸让你从小看这些？”

奥菲斯收回手机，又换了一张照片。

“不止呢，他让我看很多美国和意大利历史书、经济学概论之类的，全都是大部头，所以小时候，我见到书就特别很头疼。”

余日晚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那肯定！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所以小时候，我常常会疑惑，因为很多书籍都在讲很伟大的故事，或者是隐喻很多道理。

他们总是在鞭策我们，告诉我们要朝着远大的目标奋斗，告诉我们应该要一直勇敢向前进。”

奥菲斯放下手机。

余日晚身体一紧，知道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奥菲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绿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

“但是，我们就是普通人。哪怕身份、职业、遭遇各不相同，单从人的本质上而言，我们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焦虑愤怒，我们无助孤独，我们有自己的私欲有怨恨，我们可能会自轻自贱，自怜自哀，我们害怕世界发展这么快，我们会不会被落下……”

余日晚没有说话，只是又抽出一根香烟。

他举起来向奥菲斯示意，奥菲斯摆了摆手。

余日晚捏爆爆珠，这个动作总是让他莫名地舒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脸颊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有些凹陷，又重重地吐出来。

尼古丁顺着他的喉咙，咽入肺中，很好地缓解了他迷惘的心情。

直到一根香烟抽完，余日晚才抹了一把脸，终于开口：

“说实话，我刚才有点吓到了。我从来都自诩不会对这个世界妥协，也向来以这种态度、这种想法来引导我的粉丝们。

但如果我自己都不能按照我的理念来做，我又有什么资格面对我的粉丝，再说出这些豪言壮志呢？”

余日晚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他继续说下去，带着少见的疲惫和无奈。

“但屏幕中的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无害的形象，恰到好处地制造几个笑点，来确保自己的放送量……

这次动摇的，其实不是我在节目上的性格，到底是不是我真正性格的概念，而是提供了一种……我将来会为了利益而妥协的可能性。”

余日晚的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

他紧紧抓着椅子的靠背，语气却虚浮无力：

“老奥，或许是固执，或许是天真，但我真的不想妥协，我也不想改变……”

“那就不要妥协，不要改变。”

奥菲斯果断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余日晚的眼睛睁大了。

他死死地盯着奥菲斯，嘴唇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

余日晚又来回走动起来。

隐私屋里没有风，也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和自然或者温暖有关的东西。

只有一个焦躁不定的自己，和对面平静自持的奥菲斯。

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也没有镜头。

即使失态，也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余日晚的肩膀就猛地塌了下来，好似卸下了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他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撑在桌子上，问道：

“怎么做？”

奥菲斯举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自从你加入节目之后，做的每一件事情，以及所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出自你的本心？”

余日晚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但还是竭尽全力回忆了一下过去九天的时光。

半晌，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我做的和我说的，都是我自己想要做的、想要说的。”

奥菲斯嘴角掀起一个笑容。

“所以，节目里插科打诨、没个正形的人是你；一有时间就躲到房间打游戏的狂热爱好者是你；看不惯就直接出言阻止的人是你……

但不能否认，看到镜头就自然地进入拍摄状态的人也是你；会默默地计算放送量的人也是你；斟酌着哪些能拍哪些不能拍的人还是你……”

余日晚顿住了，他猛地望向奥菲斯。

对方的绿眼睛在灯光下，如同月光下的森林般悠远静谧。

“这些都是你余日晚，你不用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