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往昔因，今日果

杨羽起初是纯粹出于陪伴一个老人而被动的听老祖讲述，此刻倒是听出点兴趣来了。

这杨氏的来头果然不小，当初竟然是和现在的皇族，并肩称雄于天下。如此说来那什么赫夜氏在杨氏面前，根本就是个小孩子站在壮汉前啊，何以反倒和杨氏斗的不相上下？

“慢慢的，原本的皇族不知什么原因逐渐衰落，不但族内的高手越来越少，甚至就连人丁也日渐单薄。杨氏掌军控握北疆，而京城内就是云氏的天下了。突然有一天云氏宣布原来的皇族最后一位继承人暴病身亡，为了避免国家动荡，当时的云氏族长云霄登基为帝，彻底的取得了这个国家的政权，更国名为云岭。云氏登基的当晚，皇城内血流成河，原本皇室的九族被尽数诛杀，跟着云氏动手的，就是如今位列四大望族之三的赫夜氏、慕氏和凤海氏。也因着这功劳，云氏将他们分封三个行省，成为了这个国家可以和杨氏并列的望族。”

杨羽惊讶万分，原来云氏的政权是这么来的，虽然杨羽对原本的皇室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一概不知，也兴趣不大，不过云氏的手段如此血腥到也让他有些震撼，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来探望过自己，和蔼友善的四皇子云琳琅。

“事起突然，待北蒙这边收到消息，京城那边云氏已经登基，原本皇室也被屠戮殆尽。那时的北蒙大帅，杨氏族长杨无惧，当即领兵南下。在十万山和南边忠于云氏的军队对峙起来。云氏知道一旦开战，论高手杨氏不下于他云氏；论普通士兵却是万万无法抵挡北蒙数十万精锐虎狼之师。于是云霄亲自赶到阵前，孤身一人夜访杨无惧的帅营。苦口婆心的劝阻杨无惧，甚至不惜开出了让我杨氏为王永镇北蒙的条件。杨无惧犹豫了，如今皇室不在，自己即便出兵，为谁而战呢？杨无惧自己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只是想保护杨家在北蒙的生存。云霄显然抓住了他的弱点，打消了他最大的顾虑，于是最后杨无惧承认了云氏的地位，而云氏也以诏书的形式昭告天下，封杨氏族长为北蒙王，世袭罔替，杨家永镇北蒙。我杨家在北蒙除了有一个代表云氏而存在的驻节总督外，几乎等同于一个独立王国。”

杨羽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在他模糊的印象里这种功高震主或者势大压主的，最后除了谋权篡位外，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以杨氏的势力和实力，云氏又如何能放心让他们拥兵数十万，掌控几乎三分之一个云岭帝国呢？

“这之后杨无惧退兵，云氏也在没有了威胁之下，真正的掌握了这个国家。那几个云氏的帮凶更是在云氏的扶持下快速的发展起来。如今分占一省之地也敢号称什么四大望族之一。哼哼，什么四大望族？就说那赫夜氏，两千余年承平日子也不过才培养出了一个灵真境五个灵化境而已，我杨氏立足北蒙以来单单战死沙场的高手就远不止这个数！”老祖说到这里，突然间声调抬高，展现出一种无可匹敌的霸气，那是一种源自血脉骨髓的高傲。气势一闪即逝，随即而来的却是老祖那深深无力的话语。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惩罚，我杨氏的子弟却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天赋逐渐平庸，目下武玄这一代，也就他一个略有成就，达到了灵化境大成，这还是几乎倾全族之力培养的结果。不过以他的修为天赋想要跨过那道坎成就灵真境极难极难，几乎是没什么希望。其余众人大多连修炼天赋都没有，即使有的，眼下后起之辈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灵化境中期而已。说起来，你父亲倒是他们这一代中天赋最佳的，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的话，现在我杨家再多一位灵真境也不是不可能啊……”老祖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杨羽没有接话，任何的假设都没有意义，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杨氏今天的颓败也不是多一个杨武晋就可以解决的。

“对了，你父亲最后达到什么境界了？”老祖突然问了一句。

杨羽有些心酸，天赋弱于杨武晋的杨武玄都能达到灵化境大成，而天赋最佳的杨武晋临死了才是个结丹境大成：“父亲离开后一直带着母亲疲于奔逃，不但无暇修炼更是缺少资源，兼且又多次受伤，更是经历过一次聚灵失败……他最后也不过是结丹境大成而已。”

可能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老祖住口不言，久久之后一声叹息：“真是可惜武晋这孩子了……如今的北蒙杨氏，全靠像我这样老不死的糟老头在勉强支撑，一旦我们这些人驾鹤西去，这杨氏……”

杨羽说道：“前辈多虑了，云氏既然已经昭告天下，让杨氏永镇北蒙，那自然不会看着别人吃掉杨氏。如果出现那样的情况岂不是云氏失信于天下？”

“云氏？哼哼哼”老祖闻言连声冷哼，“云氏是不敢自己对我杨氏动手，毕竟做了皇家明面上还是得要些脸面的，不过背后的小动作可不少呢。孩子，你以为凭赫夜家就敢和我们作对么？如果不是云氏护着，几百年前他赫夜家就灭族了！就是因为有着云氏的默许和护佑，他赫夜氏这数百年倒是嚣张了起来，每每在我北蒙身后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我大军在前方作战，他们就在后方挖大军后援的墙角。这么多年了，多少优秀的杨氏子弟因为这样，间接被赫夜氏害的战死沙场。”

提到和赫夜家的恩怨，老祖似乎气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连带着那张苍老的脸都变得红了起来。

听到这里，杨羽心中的不妥感越发的明显了。皇族云氏显然是不会放任杨家在北蒙长久生存下去，自己不好动手，便扶出一个可以动手的，甚至杨羽突然有了个更加荒诞而奇怪的想法，北边那个对北蒙造成强大威胁的漠北寒领，说不定也是云氏故意纵容，好假其手消灭杨氏。

一旦漠北寒领和杨氏打的两败俱伤，云氏即可借口为杨氏复仇，统兵北上，击退实力大损的漠北寒领继而收复北蒙。到时候里子面子全有了岂不快哉？

那漠北寒领相对于北蒙可是个庞然大物，迟迟不肯动手南侵北蒙，莫不是也看穿了云氏的阴谋？所以只是控制周边的小部族国家不断的袭扰削弱北蒙，静静等待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北蒙的机会？

想到这里杨羽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事情会不会真的像自己所想一般，是一个如此歹毒的阴谋？杨氏那么多人没有人察觉到么？还是他们已经被赫夜氏搅乱了自己的视线，没有注意到？

迟疑了很久，杨羽说道：“前辈所言，杨羽明了。既然前辈已经预见到杨氏危急，为什么不干脆举族迁徙，重觅一处地方繁衍生息？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杨氏容身之地？”

老祖莫名的笑了笑说道：“说的容易啊孩子，杨氏于此地已经扎根数千年了，比他云氏立国时间都长。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再者，想来你也知道杨氏和北蒙军民的关系，如果今天杨氏弃国，明日漠北寒领的兵锋就会即刻南下。等南边云氏的军队调集过来，你知道这北蒙要死多少人吗？”

杨羽默然，内心为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而有些羞愧。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考虑问题更多的从自身出发，还没有如这老祖一般放眼天下的大局观。

“往昔因，今日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杨氏也只能撑一天是一天了。当初放任云氏窃国，扶持自家势力，历代杨氏掌门人均不为所动，以为只要守住自己这块地盘就行。如今彼势已成，我们自己却虚弱无比……糟老头我活了快四百岁了，没法子了，我活着一天就保护杨家一天，真有我撒手的那一天……之后的事情也就不是我能管的了。”老祖眼神飘荡的望着远处的云雾，嘴里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杨羽说话。

杨羽不知道自己心中想的那个可怕的设想是否真实。如果是，那这北蒙杨氏恐怕最后就不是仅仅丢掉北蒙这么简单了，前皇室的灭族之危也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好了，今天和你聊的很开心，谢谢你了孩子。你走吧，我倦了，要休息了。”老祖突然说道，满是慈爱的眼神看了看杨羽，枯瘦的手指温和的摸了摸杨羽的脑袋，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杨羽闻言起身，对着老祖恭敬的一揖到地，再起身时老祖已经不见了身影。

“灵真境的实力果然可怕。”杨羽暗忖了一句，转身下山。

山脚下杨武玄一直在等他，看到他下来了也没多问，只是说：“晋弟生前离开族里的时候还遗留了一些东西，如今我想这些东西应该是交给你比较合适。随我来吧。”说完杨武玄转身带路。

如果是杨武玄要给杨羽东西，他是一个子都不会要，不过杨武玄说是父亲的遗物，那他就必须带走。跟在杨武玄身后，穿过一处处建筑，杨武玄依旧看似随意的给他介绍着，哪里是练兵场、哪里是点将台、哪里是练功房、哪里是住所、哪里是兵营……

一路走到一处像个小村落一样的地方，这里是那些成家的杨氏子弟兵家属聚居的地方，这种小村落一样的聚居点在杨氏的庞大城堡里有不少。

杨羽跟着杨武玄，从这个小村落里穿过，走到一半突然尖利的号声响起，一个队长模样军士快步走到村口，大嗓门喊道：“东北方旗凸骨人犯边！所有休假取消，立刻归队报道！”说完急急的转身率先向着点将台奔去。

顿时整个村子里沸腾起来，一个个铠甲上身，手持兵刃的杨氏子弟兵纷纷出门，向着点将台涌去。

杨羽有些惊讶的看到每家每户，但凡有人出征的，门槛内都跪着一个或几个女子，有些身后还有孩子也一同跪着。每个人一边对着奔出的自家男人叩首，一边都喊着：“平安归来！”

“这叫‘跪妻礼’，是北蒙传统的一种习俗。据说最早是妻子为了感谢丈夫保护自己不受敌人侵扰，而在丈夫出门上阵时，在自家门槛处跪送丈夫。后来演变为妻子带领全家人为出征的丈夫送行，期盼他们能够平安归来。”知道杨羽不懂，杨武玄适时的解释道。

杨羽听完扭头看了眼那些依旧跪在门槛处的女人们，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担忧和期盼。这种独特的习俗在内陆时不管琅夜、慕廉还是中央行省，乃至云岭城都没有看到过，果然是很有北蒙四战之地的特色。

杨武玄不再言语，继续前行，杨羽也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