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要刘非凡请他吃饭喝酒，在一边的廖解生听到了，当即大吼道：“富平，请你吃屎，你吃不吃？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让刘主任请你吃饭。”

富平显然听到了廖解生的话，他回击廖解生道：“廖解生，你少得意，老子与你的事还没完。你这个黑社会，早晚有一天会有报应。”

廖解生一把从刘非凡手里抢过去手机，愤怒地冲着手机大喊大叫道：“富平，你这个死无赖，你敢告诉爷爷，你现在在哪吗？有本事站出来，老子不剥了你的皮，不姓廖。”

眼见着两人对着手机吵起来，刘非凡果断将手机拿回来，走到一边去说道：“老富，废话少说了。有我在，没人敢欺侮你。我现在问你，见不见我？”

富平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若不见呢？”

刘非凡冷笑道：“你自己想清楚。不见，有不见的说法。”

说完，他没容富平解释，当即挂断了电话。

廖解生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看见刘非凡挂了富平的电话，说道：“刘主任，对富平这种无赖，就不要给面子。这种人最喜欢得寸进尺，柿子捡软的捏。你硬，他就软了。”

话音刚落，刘非凡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号码，笑道：“他打来了。”

电话接通，富平低声哀求道：“刘领导，我见你可以，但是你不要带廖解生来。他是一条疯狗，我可不想与疯狗打架。”

刘非凡冷静道：“好啊。你说个地方，我过去。”

富平约他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小餐厅。

餐厅的老板显然与富平相熟。看到刘非凡风尘仆仆进来，问了一声，“老板是吃饭还是......”

“我找人。”刘非凡客气说道：“富平在吗？”

餐厅老板朝一扇紧闭的包厢门努努嘴，刘非凡便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小包厢里，富平坐在一张椅子上，显得坐立不安。

等到看清刘非凡身后确定没跟着廖解生，他才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来说道：“领导，说话讲信用，我喜欢。”

刘非凡没料到富平嗜酒会嗜得那么厉害。他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餐厅老板自酿的谷烧酒就满足了。

在一连喝了一斤多之后，他满面红光地对刘非凡说道：“领导，你是个好人。你这么大领导，请我喝酒，我很感动啊。”

刘非凡摆摆手道：“老富，客气话我们就不说了。你吃好喝好。”

富平拿着筷子看着他道：“领导，你怎么不动筷子？”

“我已经吃过了。”刘非凡撒谎道：“老富，我是特意来请你吃饭喝酒的。”

富平嘿嘿地笑，放下筷子说道：“领导，我富平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刘非凡笑了笑道：“我没指示。就是想请你喝次酒。真的。”

富平不笑了，他的头垂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几分钟后，他才抬起头来，恨恨地说道：“领导，我想与你说说心里话。”

刘非凡爽快道：“好呀，你说，我听。”

“你知道廖解生为什么敢欺侮我吗？”富平咬着牙说道：“还不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换在二十年前，他廖解生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吗？”

刘非凡颔首说道：“我听说了一些老富你年轻时的故事。你老富曾经也风光过啊。”

富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地神色，他连连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领导，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不让刘非凡提陈年旧事，自己却陷入陈年旧事当中去了。

锅炉工的后代富平，品质本身不坏。

但他一个锅炉工的后代，在社会上的地位还是很卑微的。他从小就记得，他爹从来没有得到过人的尊重，从中药饮片长到古汉集团，别人都是一步一个台阶，只有他爹，越走路似乎越窄。

企业改制成古汉集团后，厂里的生产工艺在经过大改制后，没有了锅炉工这一个工种了。他爹便被安排去了公司搞卫生。

富平记得很清楚，他五岁那年的冬天，他爹守在锅炉房烧锅炉。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身上穿着大棉袄，都会觉得冻手冻脚。

一天，下了晚班的一帮女工人跑来公共浴室洗澡。辛苦劳累了一天的职工，最惬意的时光，就是下班后来公共浴室洗个热水澡。

可是，当她们脱去衣裤，一打开水龙头，发现水龙头流出来的是冷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冰凉的冷水打在她们的身体上，冷得她们一蹦三丈高。

愤怒的女职工们便一窝蜂涌到锅炉房质问富平他爹。

富平他爹本来就是个老实人，磨子都压不出来一个屁的人。看到一群气势汹汹的女人朝他扑来，还没开口，就被一群女人抱胳膊抱腿的将他摔在地上。

有人去拿盆子接了冷水回来，不顾老富求饶，将一盆子的冷水从他脖子里灌了下去。

女工们坚持认为，是锅炉工老富没尽到职责。他一个专门烧锅炉的人，居然烧不开一锅炉的水，让她们遭受了寒冷冬天冰水蚀骨的折磨。

那一次，富平正好跟着爹在锅炉房。他眼睁睁看着爹被一群女人压在地上，拿冷水浇他，用脚踢他爹，甚至有个女人尊在他面前，看着粉嫩嫩的富平，一把抓住他的下体，逗着他说道：“这小子小小年纪，本钱倒不小。千万别学你爹，中看不中用。”

那时候他还没明白什么叫“中看不中用”，只觉得自己被抓住身体，很痛。便扬手打了抓他的女人一记耳光。

这一下惹恼了女人，她一个耳光便将富平打倒在地上，不忘在他身上踢了一脚骂道：“你这小子，今后与你爹一样，没出息。”

刘非凡被富平的回忆打动了。他又何尝不理解富平回忆里的辛酸。

出身农村的刘非凡，虽然没有像富平那样吃过更多苦。但乡下与城里相比，简直就是天上人间与地狱相比。

农村人脸上永远贴着一个卑微的标签。即便一个城里的破落户，在农村人面前，都会自豪地将自己的优越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城里人仿佛与生俱来就有优越感。他们从来没正眼看过乡下人。在他们眼里，乡下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

那时候的乡下，有多少人羡慕和向往成为一个城里人。

一个拥有城市户口的人，仿佛就自带了光环。比如，一个瞎眼瘸脚的城里男人，在城里是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正眼瞧的，可是到了乡下，却能将一个漂亮的姑娘娶走。

富平的娘，就是这种情况。

富平爹一个锅炉工，城里是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的。可是他娶的富平娘，却是乡下最漂亮的姑娘之一。

“当年带头打我爹的女人，就是廖解生他妈。”富平咬着牙恨恨说道：“我这口气，一辈子都没出。”

女工打锅炉工的事，在当时的中药饮片厂成为了笑谈，事后厂里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批评女工，将责任全部推在锅炉工老富身上。

原因在于，处理这件事的厂领导，就是廖解生的爹。

“我与他是世仇了。”富平冷笑着道：“他廖解生还能蹦跶几天？走着瞧，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