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本来就惨白的脸，居然变得更白了，“这……可是……”

谎言又一次被戳破了，闲云应该庆幸这里只有她和春秋爱两个人。要不然，又要多背一层不孝的骂名了。

口里说得好听，什么为了孝敬祖母，一切都是为了老人。结果连自己家亲祖母的名字都不记得。这不是太可笑了吗。那么好听的借口，是要说给谁听呢。

于是艾柠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哪来的就回哪去吧。大将军府没有空招待你。”

“不要！春秋爱小姐！不要赶我走！”被拒绝的烟月闲云，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她膝行着来到春秋爱身边，用手紧紧抓住了春秋爱的裙摆，满脸狼狈和错愕，“我……我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您……您听我解释。”

“是吗？”既然闲云这么说，艾柠也就从善如流，不紧不慢的回道，“那我就听你解释。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说吧。”

“我……”闲云咬了咬嘴唇，再开口时，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这次不再是演戏了，而似乎真的有些难过，“春秋爱小姐，你们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可能完全理解不了。我一生下来，就是在一个漏风的屋子里。母亲难产，得不到治疗，很早就死了。父亲……为了搬石头换钱，不小心跌下了山崖。家里只剩我和祖母……饥一顿饱一顿，每餐都只能喝粥。我终于受不了，从村子里跑了出来。一直从乡村，流浪到王城。”

陷入回忆的闲云，脸上除了哀伤，眼睛里还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什么迷幻的魔石，又美丽又不祥。可以把注视它的人灵魂都吸进去一样，“我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只要能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闲云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那种锐利中，带着一些沧桑，和疯狂的信仰。她一直都坚信，只要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能过得更好。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错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于是在最艰难的时刻，烟月闲云背叛过自己的好朋友。身上甚至背了人命，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于落到今天的田地，也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小心，才被抓住了。只是偷个东西，根本无伤大雅。

只要手段高明，不被发现。有什么不能做的。

想到这里，烟月闲云深吸了一口气，“能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方，我的手当然是脏的。但是！”

烟月闲云颤抖着抬起头来，带着恨意直视春秋爱，“但是你们这些贵族，没有资格指责我！你们不用待在漏风的屋子里，你们不用饥一顿饱一顿，你们不用污染自己的双手，那单纯是你们不需要，而不是因为道德高尚！如果你们落到我那个地步……”

“也不会做你做过的事情。”

艾柠毫不犹豫的直接打断她。

也许春秋爱是个贵族小姐，生下来就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大的磨难。但是艾柠自己却是穷人家的孩子。如果不穷，母亲把他当负担直接抛下了。

艾柠从小就要想办法做手工赚钱补贴家里，上学时也只能勤工俭学。唯一一次出门玩，还是毕业游的时候，最后掉下了山崖。

如果说做坏事，损人利己的理由。所有人都会找出一麻袋的理由来。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都有自己没被满足的愿望，都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

但这些能说服自己，也说服不了别人。

艾柠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烟月闲云来偷她的符箓，可不是为了在贫苦的环境下活下去。而仅仅是想赢得武道大会的比赛而已。他看不出闲云有什么可同情的。

“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艾柠淡然的看着烟月闲云。

“将军府的先夫人……”烟月闲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呆滞。

春秋爱的生母，也是难产死的。

“你以为我的父亲就没有生命危险吗？大将军府就不可能衰落吗？”

别的不说，大将军春秋立只是暂时回来，很快又要回到和兽族的战场上奋战杀敌。战场可是九死一生的险境。如果春秋立不幸战死，那大将军府没了主心骨，再怎么被褒奖安抚，也还是会渐渐衰落。

“别的不说，难道依云柔不比你更值得同情吗？”

现在的烟月闲云，是太子殿下的人。衣食住行都富贵无边。平常还有保镖保护她的安全。而落魄的依云柔，什么都没有，毅然过得比闲云还要惨。

“照你这么说，依云柔来偷你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应追究对不对？你也一定有肚量放她一条生路啦？”

“这……”烟月闲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真的被依云柔偷走了东西。闲云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但现在又是为了说服春秋爱放过自己……当然只能说会放过依云柔。

但烟月闲云知道，就算说假话也要有个限度。这种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在春秋爱这么聪明的人面前，说了也白说。

艾柠连续几个问题，问得闲云哑口无言之后，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双重标准玩得真溜啊。”

“……”

烟月闲云颓然的跪在地上。闭口不言。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艾柠，却无端端的想起，他在以前世界看到过的，自己很喜欢的一段话。

“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

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

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于墙角。 ”

如果是为了活下来，去做一些自己本心不想做，或者觉得不该做的事情，这是迫不得已的。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做了……也就做了……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

也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

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

因为坏的，就是坏的。黑暗就是黑暗。艾柠仰起头，看着周围华丽精致的住所，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本闲云也是拥有这样的环境的，但她还是不满足。这才落到今天的地步。

于是这是艾柠送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