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墨竹称沈景闻为先生，君炎微微怔住，显然有些意外，面色也冷了些许：“为何？”

墨竹跟在他身边也已经十年了，他私以为墨竹并不是经受不住这等考验的人，也不会因为救了一名女子，便将自己也搭进去，哪怕宁家的确有钱。

墨竹侍奉君炎这么长的时间，自然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惹恼了主子，将头又埋低了些许，却并没有因此而慌张，只是缓缓的开口解释：

“那位沈先生还有一位久病在床的母亲，三年前两人只能住在一个不见天日胡同里。”

“沈先生每日靠誊抄文章赚取药钱，却还是连日常开支都不够，一件衣服缝缝补补都不愿意换新的。”

“若不是想替母亲祈福，恰巧遇到了失足落山的宁家小姐，救了她一命。”

“事后宁家借着救命之恩的名义出手拉了沈先生一把，沈先生现在还不知是何境遇，或许已经泯然众人，又或许是受尽苦楚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到这，墨竹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因而与其说宁家是在恩将仇报，不如说宁家只是想换个法子助救命恩人脱离泥潭。”

“毕竟哪有人恩将仇报拿自己亲生女儿、以及苦心经营的心血作赌注的。”

墨竹表达完自己的观点后，便再次闭上了嘴，心中却默默暗道：

有机会翻身自然要抓住机会，不然白白的看着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除了是傻，啥也不是。

当然，前提是要遇到贵人才行，若是遇到那种想要吸血的，怕是真叫做恩将仇报了，他跟着三皇子不也是同样的道理。

三皇子是当今靖平最受宠，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跟着他，等日后三皇子登基，他们这些背后拥护过他的人也必定会水涨船高。

墨竹低着头正想的时候，君炎微微泛冷的语气便入了耳。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君炎神色未变，只是望着身侧的墨竹，眸光深邃了些许。

君炎可以骗自己沈景闻是因为贪慕虚荣，为了宁家的财产才答应了这场婚事；也可以骗自己沈景闻自立门府，是为了给自己争一个清白名声，更好的去继承宁家的财产。

唯独在知道沈景闻还有一个母亲后，他无法再次将这些词汇与沈景闻联系起来，只想着去亲自见见那些人口中的“穷书生”。

可在去找沈景闻之前，他需要弄清楚一个问题。

墨竹身子明显的一顿，知道君炎是害怕自己收了沈景闻的好处，才帮他说好话，不由得心跳加速，连忙抬起头来，极其认真的解释道：

“公子之前交代过让属下查查这次院试上榜的书生，其中以沈先生的身份背景最为简单，再者他是今年的院试第一等，因而属下才能清楚的记得其中的隐情。”

“公子若是我不信，回府之后，属下可将查到的卷宗给公子看。”

“我只是问问，你，我还是信的。”君炎语气微冷：

“只是沈景闻身份简单？”

“越是简单的身份便容易出问题，你跟了我这么久了，难道连这种事情都还不知道？”

沈景闻与宁家、周家之间的纠葛在荣平县并不是什么秘密，稍稍给点钱，便能探出想要的东西来。

因而墨竹并没有怀疑过这份情报的准确性，见君炎怀疑，墨竹又再次开口，只是语气多了些许委屈：

“可沈先生的身份确实简单啊。”

墨竹并没有将君炎的那句话当真，若是君炎真的信他，也就不会多此一举质问他。这是他能自证清白，君炎自然会说信他；可若是他不能，等着他的便是被换走，甚至丧命。

想到此，墨竹继续胆颤心惊的解释：

“沈先生原籍荣平，父亲是教书先生，在沈先生幼年时出了意外，独留沈母一人将他拉扯大，荣平县那些认识沈先生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沈先生的身世，并没有任何的可疑的地方。”

墨竹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神色也紧张起来，生怕君炎不信。

可听到这话，君炎只是略微松了口气后，并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备。

若是刚开始他因为沈景闻的才华想要拉拢他的话，继而又因为他母亲重病而心生理解的话，那么此刻得知他的身世后便只剩下对他背后有其他相助之人的警觉。

君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冷呵一声后，慢悠悠的开口道：

“我倒要去会会，这次的院试第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奇才，能将一众名师带出的徒弟都给比下去。”

墨竹并没有应声，听君炎如此说着，只是默默的跟在君炎的身后。他心知君炎虽表面上为人谦和，实际却是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次出来拉拢人才，无非是想等过几年登基后，朝堂之上尽是他自己的人罢了。

***

而此时宁府门口，又一道熟悉的身影开始徘徊。

得知今日放榜，周文淮天还没亮便守在了官府门口，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名列在前后，便不作任何犹豫的跑到宁府门前。

“周公子，小姐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她不想见你，请你回去吧。”

在府门前守着的小厮们已经习惯了周文淮一月一小闹，将人围住的同时，又将府门挡着，生怕这人会突然挣开他们的束缚闯进去。

周文淮如今长高了不少，也不再是从前弱不禁风的少年，他们都是粗人，下手向来就没有轻重，为了拦住他，又不能伤到他，可谓是让他们费了不少的心思。

周文淮看着有几分蛮力，可到底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几番挣扎过后，依旧不是这些小厮的对手，便又使出了之前的套路，在府门前站着。

他也不说话，只是烈日炎炎，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会让人大汗直流。

见周文淮不走，只是站着，守在府门前的四个小厮却更加头疼了。

周家公子院试通过的消息他们还是知道的，可虽说考的极好，却也还是被他们未来姑爷给压了一头。

只是荣平县本就尊重读书人，对书生都有几分滤镜，平日里家中的读书人若是遇到了什么坎，街坊邻里之间也乐意帮衬一下。

更何况周文淮还是秀才，若是再在宁府面前出什么意外，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