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没能回到沙利叶身边。

他见到了前来接自己的神使们，由沙利叶派来的，但他只看了一眼，空间与时间的扭转让他涉足到了另一个地方——

庄严肃静的宽广平台，他看见洁白的石雕与一众金色的神只，他们围坐成一圈，最上面站着的天使长他是认识的。

米迦勒。

只是他也和之前布鲁斯见到他时不太一样，比如他身上的装束显然更加繁琐精致，再比如他身后那对漂亮的巨大的羽翼，是人们在传说与神话中所描绘的那样，属于天使的羽翼。

布鲁斯上前一步，他又处于那种无人可以看见无人可以触碰的状态了。

米迦勒平淡的声音如流水般响彻四周，所有神只都在等待他的审判。

“以父神之名，判决罪徒沙利叶·诺尔修斯玷污光明，投身黑暗之罪，在此我将降下神罚。”

什么？布鲁斯猛地转过头，他看见平台正中间不知何时升起一道强烈的光柱，待光柱消散，那跪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年赫然就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人。

沙利叶白皙漂亮的脸庞依旧充满高傲与矜贵，碧绿的猫眼清澈见底，倒映出自己眼前所有注视着自己的神明们，他身上的圣洁白袍甚至也没有皱乱多少，看起来没有半分狼狈之意。

他的背后同样有双洁白的羽翼，可怜而可爱地因为主人的动作而不得不长长拖在地面上，但尾端也仍然干净的一尘不染。

这与布鲁斯印象中沙利叶身后翅膀的模样不一样。

“沙利叶！”

忽然响起的叫声传入沙利叶耳中，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已经消失许久未曾有音讯的黑发男人，那张俊美冷峻的脸一时令他恍然，钢蓝色的眼眸紧紧凝视着自己，迈向自己的步伐不断加快再加快，最后几乎是奔到他面前。

沙利叶双眼睁大，微微张嘴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最后他还是更加担忧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会有怎样的后果。

但他终究是没必要担心了，因为直到布鲁斯径直冲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扶住他的肩膀，在场的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布鲁斯根本没有出现在他们眼中。

“我该怎么带你出去？”

布鲁斯身后是米迦勒逐渐走近的步伐，尽管他心底有着一堆的疑惑，但这一刻最重要的是什么已经不用说了，他要带沙利叶离开。

男人极致冷静的面容让沙利叶有些呆愣，他的目光慢慢从布鲁斯脸上转移到他身后已经走过来的米迦勒身上，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眸明明是太阳般温暖的颜色，里面却莫名让沙利叶感觉到万年寒冰般的冷漠。

他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居然有些奇异的熟悉。

“沙利叶。”米迦勒站在他面前，神袍刚刚垂落到地面，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利叶，然后叫出他的名字。

沙利叶回望着他，布鲁斯挡在他身前，也没能让米迦勒的视线有半分偏移。

米迦勒金色的眼中有着未说完的话，他知道对方已经手下留情，否则自己就会被直接钉死在审判平台上，或许是父神的仁慈，或许是米迦勒的不忍，谁知道呢，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银发金眸的天使长高高举起手中银色的锋利剑刃。

他动作极快地斩下来——

沙利叶瞳孔微缩，他看见黑发男人沉稳的面容还有他眼中的坚定，以及他挡在剑刃前的身躯。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大喊让布鲁斯躲开，可他看见布鲁斯的身躯竟然像虚影那般被撕裂开来，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血与肉，只有他。

下一秒，脊背后传来难以承受的疼痛。

碧绿的猫眼瞬间盈满了泪水，下一秒就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只是单纯地因为疼痛，金发少年的神情平静如初，只除了那一颗颗砸落下来的泪珠。

这股从脊背蔓延至全身乃至骨髓灵魂的疼痛在男人紧紧抱住他的下一秒后通通消失不见了，所有他能感知到的，只有对方有力的、坚定的心跳声，以及这个怀抱的温度。

“别怕，沙利叶，别怕……没事的。”

男人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沙利叶怔怔地埋在他怀中，他想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我不疼。”

冰凉的手贴上布鲁斯的面颊，他闭着双眼，听见少年在轻声说话。

我不疼。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乃至后来的无数次，沙利叶都这么说过，但他是个小骗子，布鲁斯知道的，他最喜欢说谎，即便伤口看起来有多狰狞多恐怖，嘴里还是只会重复那一句话——

我不疼。

布鲁斯心想，连他都开始疼了，沙利叶怎么会不疼呢。

“我会带你回家的。”他低声说。

*

他一直抱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像是周围在轮转沧海，但不包括他们，这个世界将他们隔绝在之外，任由他们在沉默中缓慢地治愈着自己。

布鲁斯几乎要以为时间都被暂停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视野中的一切东西都在变暗，只有他怀里的金发少年还在散发着莹润的暖白色光芒。

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沙利叶一个光源。

可他的光芒正在逐渐黯淡，布鲁斯心下一紧，他连忙扶起沙利叶，他试图唤醒沙利叶，没有作用，他只能眼看着沙利叶身上的光芒熄灭。

布鲁斯轻柔放下沙利叶，他站起身来，沉默地直视着眼前的一片深渊。

……

沙利叶逃出来了，他像米迦勒审判自己时说的话那样，他投身黑暗，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获得了自由。

他望着魔界上空那轮血红色的圆月，心想怪不得他们都那么说。

说他天生不详，说他一定会与死亡和黑暗为伍，说月亮本来就属于黑暗。

说不定那些人是对的，因为他改学黑暗魔法后，从月亮里得到的力量竟然更加强大了，他重新拥有了自己之前被剥削的力量。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了。

沙利叶慢慢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这座城墙，他的确不适合做个悲悯天人的神明，他要统治这座城市，成为新的魔界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