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市，周玉双躺在床上，精神不振，满脸病容，虞芝杏坐在一旁，母女俩说着话。

“妈，奶奶怎么样了？”

“好多了，就是还是不想出去。”虞芝杏握着女儿的手掌，“这里冬天跟老家不一样，你奶不习惯也正常。”

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廉市，乍一来陌生的地方，这里除了家人谁也不认识，上次丈夫带老太太出门，回来一直说这边人说话她听不懂，加上天也冷，就更不愿意出去了。

女儿水土不服很严重，一来就病倒了，这两天才好一些。

“还冷不冷？”虞芝杏摸着女儿的手心有点温度了，轻轻给放进被子里，“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周玉双憋笑地看了亲妈一眼：“还是让奶奶做吧。”亲妈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虞芝杏笑容一滞，没好气地轻轻打了闺女一下。当然虞芝杏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了，闺女这脸上总算是看到笑模样了。

周建成正在客厅陪着儿子看电视，看到妻子对自己点点头，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心里边又骂了廖聪几句，拿起一叠文件看着，初五他们就要开工了，工厂换了老板，也不知道厂里去年那帮人有多少愿意回来。

一线工人倒是简单，外出务工的人总是不缺的，只要工资待遇够好，倒也不用担心招不上人，就是以前厂里的几个骨干被别的公司挖走了，这才是真正影响工厂的大事，技术培训这边自己用高薪留住了一个主管，财务那边妻子也能撑起来，销售业务这一环，以前自己也只管一个地区，现在需要站在全局着想，厂里想发展，单单自己管的那一片市场是撑不起来的，就算加上石狮市和廉市也远远不够，而且业务的队伍必然也要重新拉起来的。

周建成皱着眉头思考着，他这些年也算有些人脉，实在不行也只能高薪从别的公司挖人了，还好卫家的关系够用，省了很多上下打点的麻烦，不然他需要操心的事更多。

见妻子出来，周建成突然想起昨晚夫妻俩商量的事，重新抬起头道：“杏儿，你真的决定了，卫家不是不能容人的，财务这一块……”

虞芝杏系上围裙，递给专注看电视的儿子一个苹果，缓缓道：“嗯，这毕竟是卫家的生意，卫家……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态度，我也知道卫宁气量不小，不过咱们家你管人，我管钱，时间长了难免遭人非议，卫家身后可还有一帮人呢。”

周建成跟妻子互相扶持才有今天，也习惯了在一些事上依赖妻子，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理会他们，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说什么胡话？”虞芝杏拍了周建成一下：“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抓住，我是自愿要走的，家里老人孩子总得有人管吧？这可不是光咱俩的时候了。”

周建成泄气地坐在沙发上。

虞芝杏给他倒了杯茶：“这样挺好的，眼瞅着俩孩子越来越大，咱妈这些年照顾双跟小豪，身体也不好，我心里愧得慌，也是时候尽一尽为人母，为人媳的义务了。”

家有贤妻啊！周建成深情握住妻子的手，却被羞赧的妻子一把挣开。

“小豪还在呢！”

夫妻俩挨着坐好，一起讨论着新厂各部门的负责人该用谁，两人以前一个销售部，一个财务部，对于某一个同事的感官印象是稍稍不同的，两相印证，也能更客观地做出评价。

卫家对周建成是完全信任的，前期的一切人事任命周建成一言可决，周建成还不至于真的傻到独裁，毕竟他知道自己最多只能算是一个高级合伙人，说白了还是打工的。

当然，在其位谋其政，梳理出一套行政班子也是他分内之事，周建成将自己心里的人选提出来，和妻子一个一个探讨着。

虞芝杏想的更多：“前天你跟卫家手底下那些人一起开会，里面有没有看着不错的？你准备把他们安排到哪些位置？”

一提到这个，周建成就露出羡慕的表情：“还别说，还真有几个，你也知道，卫家廉市那个商场有多红火，人家手底下的人还真是有一套呢，我一开始还以为都是些浑不吝和二愣子呢！”

虞芝杏白了丈夫一眼：“人家那么大家业，总不能养一群吃白饭的，你最好捡要紧的部门给人家些位置，我上次去看来了至少三十多人呢，等正式上工后估计还得来一批。”

周建成点点头：“我早计划好了，人事部，安全监察部，保安队，库房，运输队都交给卫宁的人，财务部也交给他们，各部门都留几个名额，人选让他们自己去定。”

虞芝杏微笑着看着丈夫：“这样也好，你只需要把生产和销售的环节打通，这也是你最拿手的。”

周建成撇了撇嘴，他可有野心的，不止是这两个环节，其他的他也有的学呢，以前作为销售部分区经理，他能触及到的不可能太全面，他想要自己开公司，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各方各面都要虚心学习才行。

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看的儿子，又瞥了瞥女儿的房间，妻子心有亏欠，他何尝不是，以后定要给儿女们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叮铃……

“谁来了？”

周建成抬起头，虞芝杏已经走过去开门。

“婶子。”门口站着唐三，手里大包小包的，笑得傻乎乎的。

周建成也走过来，客气道：“小唐，来就来呗，拿这么多东西干嘛？”

唐三嘿嘿笑着：“周叔，都是宁哥让送来的，奶奶跟弟弟妹妹刚搬过来，肯定不习惯这边的口味，这些都是咱们北边的点心吃食，都是这回过来的人捎过来的。”

周建成笑着招呼着：“有心了，快进来坐，进来坐。”

唐三把东西放好，恭敬接过虞芝杏递过来的茶杯：“周叔，宁哥已经把弟弟妹妹的学校找好了，办手续需要您这边提供弟弟妹妹的资料，宁哥说都是咱们这一片最好的小学和高中，离你们住的地方也不远，手续提前办好，等开学直接去就行了。”

周建成闻言心中感动：“小宁想的太周到了，我本来还说等过两天去办这事呢。”

“应该的。”唐三闻言开心地道：“宁哥说了，周叔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有更多精力管理新厂，我别的办不了，帮您跑个腿，办个差也算是尽一份心力。”

周建成闻言亲切地搂着唐三胳膊：“叔谢谢你了，今天晚上就别走了，陪叔一起喝一杯！”

唐三也没推辞：“行，我早想咱们老家那口了，我就厚着脸皮尝尝奶奶跟婶子的手艺。”

周建成再一次感叹卫家厚实的班底，唐三在那帮人里都不算出挑的，说话办事都这么靠谱，他以后出去单干，也得拢一批这样的人才行。

两人就这几样卤肉熟食喝着小酒，席间唐三忍不住打听了周建成对自己这些人是怎么安排的。

这次来的人是不少，领头的自然是从星辰商场抽调的主管经理，这些人自成一派，也是有学历有能力的人物，另外十几个黑卫都是年轻人，一半多都是退伍军人，也有自己的圈子，唐三两边都搭不上，唐三知道，真想在这边混出个名堂，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就是十来个一起混的兄弟。

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凤尾，唐三思前想后，他们兄弟没什么一技之长，管理和技术这些就别想了，但他们既然愿意来杭市这么远的地方打拼，又有卫家的关系，总不能就干个流水线工人吧？思来想去，能帮他谋到适合他的好位置的人除了卫宁就是周建成了，这几天他殷勤地跑前跑后，就是为了能刷到周建成的好感。

唐三小心翼翼却也开门见山地告诉了周建成自己的想法，这让周建成忍不住又高看了他一眼，有自知之明，也肯动心思，再加上本就是卫宁手底下的人，基层管理的岗位他还是能争一争的，即便是投桃报李，周建成也会推他一把。

周建成不会看不起唐三的钻营，社会是现实的，也是残酷的，唐三的竞争力还是太弱，周建成也不介意给他出些主意。

酒过三巡，周建成沉吟了一阵道：“小唐，你也知道，卫家能带过来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凭几十号人就在杭市这地方扎稳脚跟不算难，可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掌控整个工厂，打开各方面的环节，那可还是要动动脑筋的，卫家拿到工厂除了资金雄厚，也是走了本地人的关系的。”

唐三往前凑了凑：“周叔是说蒋老板他们？”

“对。”周建成点点头：“你可能知道，咱们现在买下的厂子以前是徐家的，之前有多少人靠徐家讨生活啊，周叔我也不过是他们家其中一个制衣厂的销售主管，只是徐家仗着有背景，行事霸道，贪婪逐利，这才惹得本地的势力群起攻之，下场你也看到了，最终只能被算计的众叛亲离，翻身都难。”

唐三有些头大：“叔，您愿意指点我我特别感谢，只是我这脑子笨，您提到的这些跟我一个小人物关系不大啊。”

周建成举了举酒杯：“道理是相通的。”

唐三苦着脸陪着喝了一杯，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哎，叔，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多跟本地的人接触接触？我这两天正学这边的口音呢。”

周建成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也好，星辰商场的主管们也好，那帮年轻的退伍兵也好，不管你们在廉市的时候是风光还是落魄，在这里你们的起点都是新的，那些人毕竟是卫家培养多年的，能力已经得到认可，你想跟他们竞争，就要知道自己的优势，老实说你跟他们差距很大，不过你也更容易放下身段跟本地人打交道，与人相处，语言只能算一部分，是真心还是刻意，其实只要是不傻的都能感觉的出来。”

“我明白了。”唐三一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周叔，多谢您今天的指点，以后有用得到唐三我的地方，您吩咐，我绝无二话。”

周建成摇摇头：“小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最关键的两点你还是要记牢的。”

唐三恭敬地给周建成倒满酒：“周叔您指点。”

“第一点，这边的人眼界更宽，心思也更多，你可别交不到朋友反而被别人卖了，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记着，你是从卫家走出来的，关系要拉，位置更得摆正。”

唐三浑身一震，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