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再坏再恶的人，他也有软和的一面儿，就像果扎儿这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坯子，他也是格外的孝敬爹娘。

两个哥哥在县里的工厂上班，姐姐嫁到了唐山，唯独他在家里管着父母，虽说他经常偷鸡摸狗，招大伙儿膈应，但是对父母那真是没得说，尤其他爹死了以后，他恨不得有俩饽饽分给老娘一个半。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糊里糊涂的死在了大队门口的老槐树底下，脑袋还搬了家。

村儿里头出了这么大事儿，所有人都不免有些人心惶惶，毕竟是死了人的事儿，而且是以那种惨的方式死了个人，我们家老太太心里不免有些不踏实。

到了地里之后，把这事儿跟我爷爷一说，我爷爷也有有些担心，说道：“哎呀，这也是不知道哪儿来的灾祸，那到时候儿可得把咱家孩子看好了吧，晚上咱也别出门儿了，我听说这果扎儿就是晚上出门儿被人砍了脑袋。”

老太太点了点头，一边干着活，一边对我爷爷说道：“那你说果扎儿这脑袋去哪儿了呢？难不成真让特务给砍了拿走了？”

我爷爷摇了摇头，说：“不好说，他这脑袋呀，没准儿啊，真让人家拿走干啥去了？王二家老娘子不是说嘛，有人呐，在碣石山上练邪法，说是要……”

之后便絮絮叨叨的给我们家老太太讲起了碣石山上有瞎老太太拿人头修邪法的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我们家老太太琢磨着，这事儿多半是假的，自己虽说没了胡二姨给自家镇堂子，但是是附近的事儿也大概知道，只不过从来没跟我爷爷提起过。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大爷招呼我爷：“走啊老二，回家吃饭了。”

我爷爷挺纳闷，中午还吃饭？

过去的农村一般都是一天两顿饭，除非是特别忙的时候才吃三顿，按理说，这春种还没到忙的时候，怎么就吃上三顿饭了？

我大爷解释道：“哦，那啥，你嫂子啊，这两天不揣了崽子嘛，娘家来人儿了，中午我寻思管顿白薯粥，招呼你一块儿吃，不能全便宜他娘家人不是？”

我爷爷苦笑一声，说道：“中，那咱回去吃吧。”

说着话，我爷爷三个人就顺着田地往家走。

临走到大队的时候，大队那头还有几个人在围着，我大爷是个好事的，当时也是镇上民兵排的排长，虽说不是大队书记跟大队干部儿，但是村里的大事小情也得经过他的手。

我大爷扒开几个人说道：“别围着了，家里都没活儿吗？”

一看跪在地上几欲晕厥的果扎儿他娘，我大爷叹了口气，说道：“哎，老嫂子，快起来吧，老三这事儿啊，回头政府会给你个交代，不可能让这个坏人绳之以法。”

毕竟只读了半年夜校，我大爷这学问也不咋地，但是意思倒是到了，齐家老太太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道：“他大叔啊，我们家三儿死的惨呐，你说是谁……是谁跟我们家这么过不去啊，把我可怜的三儿弄成这德行，脑袋都没了，你说三儿这脑袋呢？”

眼瞅着又要哭，我大爷赶紧在一边劝着，劝了好半晌，好容易把齐老太太给劝的稍微缓解了一些，我大爷便对着几个围观的人说道：“别瞅了，赶紧给齐老三收拾收拾，找个麻袋裹起来，这是在这儿放着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个谁！老王家那个儿媳妇儿，你别往后躲，我看见你了，你赶紧去打点水，这一地的血招苍蝇你不知道吗？回头让你娘跟你嫂子一块儿把这擦了，咱这村里的老槐树都有灵，这弄的满处都是血，这像个什么玩意儿啊？”

“菜包子你也别搁那儿看了，赶紧给你姐夫叫过来，出了这么大事儿，他一个村干部往哪儿躲？”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哼哼唧唧的说道：“我姐夫说他没空，他忙。”

我大爷眼皮子一挑，指着鼻子骂道：“说他妈什么他忙啊，他忙我不忙啊，跟你姐夫说这事儿，赶紧往县里报，村里处理不了。”

一通吩咐下去之后，各人忙各人的，我大爷也招呼村里的老太太把齐老太太给搀回了家。

至于果扎儿嘛，身体倒是好说，拿麻袋一裹，回头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

但是，果扎儿这脑袋可怎么办呢？

回家的路上，我大爷一路的长吁短叹说道：“哎呀，人倒好说，这果扎儿这脑袋上哪儿找去？”

到了门口儿，我大爷一把推开门却差点被迎面跑过来的孩子给撞了，我大爷赶紧一个闪身，才躲开小孩儿。

我们那儿地震以前的房子，一个大院儿，住着好几户人家，说是院儿，其实就是拿栅栏围成的一个小栅子而已，简单的区分一下各家各户，免得自家养的鸡鸭跑到别人家去，找都找不着。

我大爷抬眼一看，是自家儿子，便说道：“大牛啊，你这跑啥呢？”

我大老爹说道：“我跟柱头踢球呢。”

我大爷冲着我大老爹的手一看，还别说，我老爹脚底下确实有个球儿，踢的还挺乐呵的。

不过这球的形状怎么看，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有点椭圆，还有点儿凹凸不平。

不过毕竟是自家孩子，我大爷笑着问我老爹说道：“柱头啊，谁给弄的球儿啊？”

我老爹停了踢球儿的脚，说道：“我搁外边捡的，看有一个球黑不溜秋的，我就踢着玩儿。”

我大爷想的可能是谁家的猪尿泡扔外边儿，让我老爹给捡着了。

我大爷把我老爹叫过来说道：“柱头啊，一会儿别跑出去玩儿啊，那个咱家吃白薯粥。”

一听一会儿能吃到香香甜甜的白薯粥，我老爹也挺开心，把球踢过来。

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听我大爷啊的大叫一声，随即跌坐在地。

我老爹还挺纳闷儿，问道：“老爹，你咋啦？”

大爷语气颤抖的说道：“这这这这，这球儿你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