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理她。

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笋干，暗示意味非常浓厚。

吃蔬菜吧你。

姜岁晚也不理他。

她确实发誓晚上要多吃蔬菜，然而瞧见肉的时候，就觉得还是肉香。

“您懂情深不能自抑的感觉吗？”幽幽的女音响起，见康熙侧眸望过来，她斜睨过来，轻笑：“如同见您，一见倾情再见倾心，如今情根深种，便是情深不能自抑。”

她对肉就是这么深情。

“用膳。”康熙绷着脸，极为严肃的开口。他快不认识情字了。

等两人用完膳，天色已经擦黑，康熙回乾清宫处理政务，而姜岁晚便坐在廊下纳凉。

她昂头望着星空，星星疏密有度，她便想起再最早时，她和厉哥只有一个破烂的帐篷，夏日时，便会把头伸出来看天上的星星。

会教她七颗星星连在一起像勺子就是北斗七星，而北斗七星边上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北极星。而在此时，厉哥就会哼着北极星的眼泪。

姜岁晚伸出纤白的手指，指着天上明亮的星星，忍不住翘起唇角。

想听厉哥唱歌了。

她起身喊露白进来，叫她去教坊司请个唱曲的伶人过来，她想听。

露白犹豫片刻，现下天色黑了，再折腾着过来见，到底太晚了，若是扰了旁人睡觉就不好，可贵妃娘娘难得起兴，她还是去了。

夜色深沉，咿咿呀呀哼小曲的声音传出。姜岁晚躺在躺椅上，快活的打着节拍。眯着眼睛听，唇角勾出一抹轻笑。

这六宫都隐隐约约能听见承乾宫的丝竹之声，众人只猜是万岁爷和贵妃一道在听曲，哪里知道只有贵妃一人，并无皇帝。

等康熙过来，就见贵妃虚虚地抬着眼，满脸出神的望着伶人。那伶人生的俊秀动人，身段极柔软，唱曲时还伴着舞蹈，端的是娇媚撩人。

“喜欢？”他问。

姜岁晚起身行礼问安，柔声道：“喜欢。”

她说了喜欢，康熙转身就说赏，扔了一块碎银过去。姜岁晚摆摆手，示意伶人退下，随着男人一道走入内室。晶帘晃动，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光泽。

姜岁晚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眼角就沁出些许眼泪。

“明儿再让黎少珩来给你请平安脉，他年纪虽然轻，但处事沉稳，开方老练，假以时日，必然是个明医。”康熙道。

就是现在经验前，看看小病尚可。

“嗯。”姜岁晚眼都不抬，她是真困。

然而——

“贵额娘～保成崽崽来咯～”甜甜的小奶音从门外响起，紧接着玻璃上就贴上一张肉嘟嘟的小脸。

他眼巴巴地想进来，但是碍于康熙威势，根本不敢动。

姜岁晚主动出去把他搬进来。

自打她病了，胤礽就显得格外粘人，整日里要贴着她才觉得安心，一会儿不见眼神就显得慌张。

若是叫他出去，他也不闹，就是眼里含着一泡泪，欲坠不坠地看着你。姜岁晚难免心软，才三岁半的崽崽，当然要宠着。

“你该安歇，又来作甚。”康熙厉声道。

胤礽乖乖地贴着贵额娘，奶里奶气的小甜音努力放软：“保成想保护贵额娘。”他昂着肉嘟嘟的小脸，期盼地看着贵妃。

“好呀。”姜岁晚一口应下。

徒留康熙磨着后槽牙。

胤礽乖乖地窝在额娘香软的怀抱中，软乎乎地撒娇：“把坏蛋都打跑。”

因着主子病了，这承乾宫中连熏香都扯了，这会儿开着窗，有徐徐凉风灌进来。

吹的小奶音都飘忽了。

康熙惆怅一叹，自打贵妃病了，他就没近过贵妃的身。保成要紧紧搂着贵妃，略微动一动就睡不踏实，根本分不开。

他强行要分开，贵妃就说什么他现在害怕她病死了，故而才这样没有安全感，过几日就好了。

这几日过去，康熙觉得自己要没安全感，需要贵妃怀抱温暖了。

他的贵妃，被胤礽给霸占了。

康熙直挺挺地躺在床沿上，压抑着抬起大巴掌揍崽子一顿的心。

亲生的。

那是他亲生的。

他在心里劝自己，他属意贵妃升皇贵妃，那太子与她幼时亲厚也好。

康熙想，他得为贵妃着想，以汗阿玛的寿辰，若他也是个短寿早逝的，到时候储君继位，既然要待贵妃亲厚，这得是打小的情分才管用。

他也得为储君想，若他真的寿命不长，那么有佟贵妃为媒介，佟家会支持储君的，这样大清就不会再次走上主少国疑的地步。

两人亲厚，他很愿意看见。

然而心里这样劝自己，平日里瞧见胤礽抢贵妃的关注，他还是想揍他。

打烂他的小屁股蛋。

姜岁晚慢慢地拍着胤礽脊背，她刚病好时，胤礽太过懂事，触动了她的心扉，才三岁半的小崽崽，会在她半夜说要喝水时，毫不犹豫地起身倒水。

会拍着她的被子，软软的哄她睡觉。自己困的要晕，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立马起来查看。

而康熙亦是如此，但成年人这样做，她只觉得应该，两人耳鬓厮磨这些时日，无论谁病了，照顾一二都是应当的。

但孩子笨拙的行为，很好的取悦了她，姜岁晚捂着胸口，觉得心里暖暖的烫烫的很舒服。因为在一些小事上，格外娇惯胤礽些。

把胤礽哄睡了，她也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康熙听着胤礽微弱的呼吸，小孩子睡着了有时候没一点动静，他还摸过他鼻息。

往常贵妃有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地，听着很舒服，此刻病了，呼吸声就相对比较重，听得出来呼吸是比较费力的。

他闭上眼睛，将两人都搂在怀里，也跟着睡去。

等第二日醒来，胤礽一骨碌爬起来，见还在贵额娘怀里，登时露出个满足的微笑。

真好。

姜岁晚皱了皱眉头，他登时蹑手蹑脚地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星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一抬头就对上汗阿玛嘲弄的眼神，胤礽龇着小米牙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再双手举在头顶，下弯，比了个心。

康熙表示贵妃有时候会教他这些奇奇怪怪。

“洗漱……”他用口型说。

“知道了……”胤礽用口型回，两人配合默契。

临踏出内室时，康熙回眸望着室内酣睡的贵妃，琢磨着给她派点差事，没道理他忙得转不开身，她无聊的日日睡觉。

胤礽乖乖地背着贵额娘给他做的小书包，快乐上书房去了。

而等姜岁晚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懒洋洋地伸懒腰，这才起身穿衣。

不得不说，睡得好爽。

洗漱过后才坐在膳桌前用膳，她琢磨着今日得把中秋节的章程再过一遍，彻底敲定下来，明儿就不忙了。

“去传惠嫔、荣嫔来，说说中秋节的事情。”她温声道。

两人听到传召来得很快，惠嫔笑吟吟请安：“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您这气色又回来了，只是大病初愈，还请当心些，家里头送来一只百年老参，您瞧着让太医给您炖药膳用。”

荣嫔落后一步，也连忙上前请安，她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荷包，软声道：“这是臣妾新秀的，最里头藏了福寿安康等字，也算是些许祈求了。”

姜岁晚接过一看，这荷包是满绣，绣的极为精致。

“单股天蚕丝？”惠嫔惊了：“这属实要功夫了。”

荣嫔腼腆一笑。

她用的苏绣技法，最为讲究劈丝的程度，这样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惠嫔扼腕，如此一来她的人参就被比下去了。

可恶。

下次再战。

三人寒暄几句，姜岁晚就直入正题，听着她们说中秋晚宴相关，姜岁晚连连点头，确实准备的很不错。

历史上是惠宜德荣四人当家，也是有根据的，四人完全立得住，互成掣肘。

“不错，就按你们的来。”姜岁晚含笑道，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总觉得有些遗憾，这么优秀的女人，熠熠生辉闪闪发亮，却只能窝在紫禁城中，望着小小的四方天空。

她亦是。

大面上说过，又敲定了细节，恍然间竟晌午了，姜岁晚就笑着道：“不如晌午就在此用膳。”

她琢磨着一左一右两个美人相伴，那也挺爽的。

然而——

门外传来男人的步履声，紧接着是太监高声唱礼的声音：“万岁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