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一个问题当然很快。

只是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人们在特殊时期的文化心理。

人们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祥林搜，却谁也不愿意当先开口的那个人。

祥林嫂——

一个身世不幸的普通人。

她的一生，就是一个在封建礼教、夫权、神权三座大山的重重压迫之下的悲剧。

她曾经一度成为一类人的代名词。

“做人不要太过祥林嫂”——几乎也算是一个时代的回忆了。

但是当你遇到她，并且她向你问起死后有无魂灵、有无地府的问题的时候——

你会回想起她的悲惨身世。

这时的她，已经没了丈夫，两个都没了。

孩子也被狼叼走了。

在所谓“好心人”柳妈的劝解下，她捐出身上的钱，给土地庙捐了一条门槛。

而即使她此时就像是土地庙的门槛，被千人踩、万人踏，命运对她的不公也从未停止。

人们从未停止用有色眼镜看待她。

那一天，勤劳肯干、深受主家重用的祥林嫂想要清洗祭器，四嫂却连忙拒绝了。

那一刻，人们认为她已经“不洁”，甚至不让她触碰祭器的行为彻底压垮了她心中的防线。

看着这个人物形象，你的心中会浮现起来的——

却不仅仅是这个人物形象。

这不是贝塔星人所说——把话说清楚，就能解决的。

把话说清楚很简单。

故事当中的“我”身为一个知识分子，难道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只是有的话——说的真的不能太清楚。

即使你知道不管说不说，她的下场大概就在那里。

但是人心的柔软，在这一刻，真的会阻止你说出真相。

“算啦，不管啦——我真的很想出去。”

辛淼静静地看着一个壮汉上前。

祥林嫂问他——“这个世界上，有地狱吗？”

壮汉回答：“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地狱。”

祥林嫂便低叹一声：“这样啊——那我和我的那些死鬼，大概真的没有重逢之日了。”

“阿毛啊……你听说过阿毛的故事吗……我的阿毛，被狼给叼走啦……”

她这样的碎碎念的状态，大概不是贝塔星人想要看见的。

壮汉黑着脸回来了。

是的，这就是回答祥林嫂没有地狱的结果。

她固然不用面对她先后逝去的两个丈夫。

但是她也注定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了。

辛淼边上的一个女孩见状，愉快地上前——

“要么就是有地狱，要么就是没有地狱。”

“回答没有地狱是错的，那就是有地狱啦！”

女孩步伐轻快地上前。

祥林嫂像是被清空了记忆，只是面色呆滞地询问道——

“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魂灵的？”

“魂灵会不会到地府去呢？”

女孩回答她：“有的——我们的神话里，不是一直有地府吗？”

“你的阿毛，一定会在地府当中等着你，和你再续母子之情的。”

祥林嫂却做出了痛苦的反应。

“也好也好……”

“就算捐了土地庙的门槛，也总有人认为——我是不贞的。”

“就让我到了地府去——叫阎王爷把我劈成两半吧。”

“我那两个死鬼一人一半，倒也不剩下什么去见阿毛了……”

女孩也回来了。

“我们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那群贝塔星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也没有支支吾吾的吧……”

想着，又是一个少年上前。

祥林嫂照常问了他问题。

少年轻描淡写地反问：“祥林嫂，你光是问有没有地狱、地府，怎么不问问有没有天堂呢？”

祥林嫂面如土色：“……天堂是什么？”

少年面色轻松：“做了好事的人，都会在天堂重逢的！”

“你又不是什么坏人，怎么不指望一下——自己能够上天堂呢？”

祥林嫂面色冷淡：“神明管不到的地方，也能算是天堂吗？”

“我只想知道——这个世上存不存在地府。”

“天堂，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得，少年也回来了。

“你说说，这群贝塔星人不是没事找事吗？”

“《祝福》这篇课文我们都上了那么久了，从来只当这些是倒叙的一部分，谁关心主角为什么支支吾吾啊？”

“别这么说——老师上课明明讲过的，你自己没认真听罢了。”

讲着讲着，两拨人自己都快吵起来了。

老师上课讲的，当然是……

支支吾吾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不管是告诉祥林嫂有地府也好，没地府也罢，都是有问题的。

人心的柔软让迅哥儿不知道怎么回答祥林嫂。

所以他选择含糊其辞。

人们面对这样的场景，大多其实也就是会含糊其辞吧。

这篇文章写作的时候，这份含糊其辞——本身就暗含了隐喻。

……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的所谓“推陈出新”，真的是有前景的吗？

面对顽固的礼教……面对底层蒙昧的百姓……面对一个基本麻木不仁的社会……

偏偏贝塔星人要求不能含糊其辞、不能支支吾吾。

认真回答了，他们又觉得不满意。

一个看着简单的游戏，怎么这么多坑啊？

难道不踩准贝塔星人心中的点，就出不去了吗？

那贝塔星人还叫什么贝塔星人？

直接叫白搭星人好了。

直接让他们这群人白搭。

辛淼身边的女生低声抱怨——

“快让我出去吧……每日任务还没做呢……”

辛淼神色一动。

她想起来自己还没去层岩巨渊摘清心。

这下别说别人了，她也归心似箭了。

想着，她迈出一步，招呼祥林嫂——

“婶子？你最近还有在帮工吗？”

“我想招个短工去我家帮忙清洗祭器，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

祥林嫂的话语还没问出来，就憋在了心里。

她嘴唇微抖，才终于吐出成串的话语：“有的……”

“主家若是信任我，我很能干的，给我什么任务我都愿意干。”

身份是进步青年的辛淼笑着应下，带她来到系统设定的家中。

只留下一群玩家面面相觑——

同样都是做任务，你怎么把我的NPC给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