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知道大祥是不可能再更改主意了，现在他想做的便是如何能够通知警方，虽然他十分地同情大祥，也希望大祥能够为刘姐，为雷彤报仇，但感性的力量对于林川来说毕竟只是一时的，另一种声音在告诫他，一定不能让大祥这么做，这是一起犯罪。

杀掉坏人是犯罪吗？是的，因为只有国家才能剥夺一个人的生存权，而个人是根本没有这种权力的，虽然坏人曾经滥施过这样的权力，但正直的人是不会象坏人那样做的。

生命，这是一个多么高贵的词，但在仇恨面前，在贪婪与良心面前，它变得是那么地无足轻重，是可以被肆意践踏剥夺的，或者由于生命的缺失而产生仇恨，或者由于生命的终结而完成仇恨。

为什么仇恨只与生命联系在一起呢，生命似乎可以代表仇恨的一切，但生命真的可以代表仇恨的一切吗？

林川无法细想这些问题，但他知道只有人的生命才会与仇恨相联系，任何动物都没有这种可能性。

林川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兜内那个同事送给的旧手机，但这个细小的动作立即被大祥看见了：“我应该把手机和钱一起还给你的，但为了证明你的东西是被偷的，我当时拿走了，可是现在，我又想把你的芯片取回来，可以吗？”

在这种情况下，林川不得不做出让步，于是从兜内将那个旧手机掏了出来：“我知道你怕我报警，但我还有一个电话必须打的，你看，现在天已经亮了，我要是去见证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就必须请假，对吧？否则报社里的人会到处找我的，说不定就惊动了警方。”

大祥点了一下头，说道：“这个电话肯定得让你打，但咱们都是聪明人，我也相信你才找到了你，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根本不在乎要杀一个好人了。”

话中带着威胁，但那柄钝刀的尖已经贴在了林川的嗓子，那一晚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这也是一个生死的关头，林川不怕死，但如果为救一个象雷伯宁那样的人而死去岂不是太不值得了，所以，林川在尖刀地逼迫下将电话交给了王大成。

燕妃子的名气在隍都城十分响亮，所以王大成很快地便从林川的手机中找到了这个名字，拨通后将手机贴在了林川的耳边。

通话的时间很短，林川听出了燕妃子的不满，但这个假还是被批了下来，林川此时多么希望燕妃子根本不同意他的请假，虽然他知道这根本改变不了大祥的主意，但自己执意没有上班一定会令燕妃子产生疑心的。

原来有时候领导强势点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挂掉电话，王大成将手机交到了大祥的手里，大祥看了一眼说道：“你的手机中的电话册我完全看过了，里面没有雷伯宁的任何电话，这说明你与雷伯宁应该没有任何联系，但一会儿我要用你的手机给他打电话，知道为什么吗？”

林川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出用哪一个手机给雷伯宁打电话会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要雷伯宁兑现报纸上的那五十万现金，这笔钱我一分也不要，这是给王大成夫妇的，他们养了雷冬儿三年时间，他们应该得到这样的报酬，这点要求并不为过。但是，一旦我失败了，警方如果看到我的尸体，雷伯宁可能也会编造谎言来欺骗警方，我需要你来澄清这些事实，用你的电话给雷伯宁打过去，警方一定会查到的，也就会找到你的。”

大祥可谓是用心良苦，林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信任我？难道我不会收了雷伯宁的好处，与他串供吗？”

大祥冷冷地一笑：“这就看你的良心了，也看我的眼光，如果你相信头上三尺有神灵的话，你肯定不会背着良心去说话。”

话到这里，林川知道这个见证人的身份再也不可能摆脱了。

这个白天是极其难熬的，大祥为了晚上的行动而睡下了，让王大成看着林川，为了防止林川有什么逃跑的企图，他们将林川绑了起来，虽然这一次绑得并不十分紧但林川想要活动一下也几乎不可能的。

王大成几乎没有什么话说，他一直处于沉闷的状态中，林川可以看出来，王大成其实并不希望大祥这么做，他明显地为大祥担心，但作为大祥在隍都城中唯一的朋友，他似乎只有采取沉默的态度。

林川很奇怪王大成与大祥怎么能成为这样过命的朋友呢？王大成只是说有些朋友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有些朋友是平淡如水的。他与大祥之间便是属于后一种，平淡如水，没有经过真正的大风大浪，但却是值得信任的。

林川试图说服王大成阻止大祥的计划，但王大成立即陷入了沉默，再也不张一下口了。这个游走在隍都城每一个角落的出租司机，一旦沉默起来却有着一种极其温和却又相当强大的力量，令林川意识到自己的说辞其实是何等的苍白与无力。

大约在中午的时候，大祥醒了过来，王大成出去买了些吃的回来，三个人吃完饭后，大祥用林川的手机拨通了雷伯宁的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了雷伯宁的声音，显得很客气：“您好，哪位？”

大祥的表情在抽动着，林川与王大成都知道，大祥此时在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电话里的雷伯宁又问了几声，似乎有些着急，大祥这才说道：“我应该叫你雷伯宁，还是宁哥？”

声音低沉却又透出一种悲伧感。

雷伯宁显然被惊呆了，电话那头只传来了浓厚的呼吸声，过了半天才说道：“祥子，是你吗？”

“你别装了，我在隍都城难道你会不知道？”

“我一直在找你，真的……”

“你当然在找我，否则你不会安心的”大祥打断了雷伯宁的话，“不废话了，按照你广告上登的准备五十万，晚上十二点以后我去你们家取去，如果你还认雷冬儿这个侄女的话，如果你还希望雷冬儿与她母亲能够团聚的话。”

没有等到雷伯宁做出回答，大祥便将手机挂掉了，阁楼里一片寂静，窗外正午的光线射了进来，虽然是灰色，却格外强烈，照在大祥的身上，给人一种石塑的感觉，凝重而苍桑，林川突然发现大祥的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是那么地晶莹。

过了一会儿，大祥从安静中清醒过来，他将手机拆开，拿出了里面的芯片，然后交到林川的手里：“你收好，这个旧手机以及你原来的手机我暂时都不能给你，过了今晚，你就可以自由了。”

林川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报警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大祥与雷伯宁之间必须面对，这是他们的历史，这个历史的完结不能让任何人参与进来，虽然这个历史可能以一种极其悲惨的结局收场，但这就是他们的命。而警方的参与会破坏这段历史的，一段不完整的历史是可悲的，也是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