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巫嘴上说是错觉，心里却是暗暗提高警惕。他不认为巫觋的直觉会出错，尤其是不久前才请动天道附身之后的巫觋。

体内天道的力量还未散去，对周围环境感知更加敏锐。刚才分明有一道森然的目光注视自己，里面的恶意想忽视都不行。

林巫暗自握紧手上的玉镯，现在灵气尚未恢复，尽量避免正面对上。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直接启动玉镯等待救援，肯定不会拿小命冒险。

林巫林瑶离开，护城河拐角阴影处一个人缓缓显露出身形，身侧跟着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人。

“族长，我们需要行动吗？”白发老人问。

付岳定定望着林巫离开方向，声音低沉道：“等他身上天道之力消散，立即行动，看来当初藏区引动天道的人也是他了……族地内现在情况如何？”

旁边白发老人闭目冥想片刻，回答：“族地内现在尚无异常，潜藏在族内的人还没动手。”

付岳沉沉看着白发老人片刻，说：“四长老，你的本体藏好，切勿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也没办法了。”

这个佝偻的白发老人正是付氏闭关已久的四长老，相传四长老在几十年前重启天地灵气时受到重伤，便一直闭关养伤。十多年前出关，但之后又不知因何原因闭关，传言说准备突破入道。

四长老恭敬朝付岳拱手行礼道：“族长，臣的本体安置在禁地，一切尚好。”

月光照在四长老身上，没在地上留下影子，脸色蜡黄到不正常，浑身透露出行将木就的气息。

付岳抬手掐算片刻道：“待此番回族地，我就将你和本体炼化融合，届时四长老您便会以入道者的身份重返人世。”

“谢族长隆恩。”四长老嘴唇因为兴奋微微颤动，整整三年，总算能重回人世了。

当年参与重启灵脉的人都得到天道的嘉奖，四长老也不例外。战后闭关对外宣称是养伤，实则隐隐摸到了入道的法则。十多年前短暂出关，是为突破做准备，再次闭关准备一举突破入道。

然而突破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最后一层壁垒始终无法打破，犹如天堑一般。并在最后的关头行错。

三年前，四长老渡劫失败，命悬一线，族长付岳及时赶到。四长老作为付家的底牌之一，付岳深知其绝不能出事。就算出事也不能外传。

便依旧伪造四长老闭关的状况，实则将四长老灵魂与肉体分离，等待时机重新与肉体炼制。

入道的渡劫失败，反噬大部分呈现在肉体上。灵魂与肉体分离到有一定时间，人便算作死亡，届时等肉身上的反噬消亡，再让消除掉反噬的灵魂回到肉身。虽然不能和真正的入道者相比，但也算半个入道。

只是死人还魂终究不是活人，四长老此后不能再走人修之路，转为半鬼修。修为也极大可能不会再进，好在保住了小命。

“四长老说什么客气话，此番事了，菁菁那边还需你照拂。”付岳手掌按在四长老肩上，只要此人一直为自己所用，帮一把也无妨。

若有异心，付岳深深看一眼四长老，那便直接剥夺神智，炼化成自己鬼奴，鬼将级别的鬼奴很让人心动。

四长老感激不已，双手结印，身上分出数道鬼影，顺着护城河的阴影朝林巫方向过去，时刻反馈林巫的动向。

……

天上厚厚的云层挡住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不止是路灯熄灭的护城河畔，付氏族地同样一片漆黑。

今夜付氏出动大部分精锐，只留三成镇守族中。

原本按照计划，付氏族地隐藏于虚空，进入族地需要通行证，或者是入道者以上修士暴力破除阵法。因此族中留一成兵力足矣。

然而数日前，三长老突然暴毙，死状奇惨。并且在附近找到凶器，板砖。经过鉴定，板砖不是法器，而且玄术中人斗法上板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此推断三长老极有可能被人寻仇，不然也不会采取这般惨无人道的羞辱。

三长老死后，付氏族地立马严查各个入口，每个进出之人都被调查一遍。最终确定，凶手还藏在族地。至于在哪里？是谁？至今尚未露出马脚。

七月十五，留守付氏族地的精锐三人一组，带着数十只鬼奴四处巡查。

付卯二看着远处的宫殿群的一角，小声询问：“队长，那边好像没有去过。需要过去吗？”

队长付卯壹定定看着书房许久，摇摇头，“那边是族长书房，无令不得踏入其中。”

付卯二犹豫些许，还是说：“队长，刚才……我好像看到有黑影过去，要不打个报告吧。”

付卯壹伸着脑袋往书房方向瞅了瞅，向上打出报告。数秒后，得到上级批复：可进入巡查。

书房附近机关散开，付卯壹带着队员谨慎踏入书房附近，迅速分散站在三个角上，召唤鬼奴排查可疑人员。

“报告队长！无异常！”

“报告队长！无异常！”

探查完毕，付卯壹向上打出报告，带着队员离开，机关又轻响恢复原貌。

在看不见的黑暗里面，付卯二的目光呆滞机械跟着小队前行，许久之后目光才重回清明。疑惑往书房方向瞧了瞧，刚才他们做了什么吗？感觉像是遗失了一段记忆，队长没说话，应该不是严重的问题。

前面队长付卯壹打响手中的梆子，远处迅速回应梆声，付卯二立马回神，抛开心底的疑惑，专心致志跟着队长巡逻。

书房重地，外面阵法重重。巡逻路过的小队路过此处都小心翼翼，更别提进入检查。

付卯壹小队离开后，书房旁边草丛动了动，“付卯二”小心钻出来，避开路中间的阵法。

“付卯二”伸个懒腰撤去伪装，正是几日前胖揍三长老的真凶，姜席。

姜席听着外面巡逻队的打梆声，却无人再次进入查看后得意一笑。在付卯壹排除风险之后，接下来至少一个小时内不会有人进入，这个时间足够探查清书房。

姜席双手结印，再次摇身一变化作“族长付岳”的模样，并通过指纹扫脸成功进入书房。

进入书房，入眼皆是昂贵木材打造的家具，姜席扫视一圈拉开椅子坐上去。接着目光在屋内仔细打量，片刻后嘀咕：“啧，一个搞玄术炼鬼的，干嘛弄这么多高科技，到处都是监控。”

说着掏出手机，漂浮到监控摄像头边上朝空荡荡办公室录像一段，随后视频对着摄像头循环播放，为造出办公室空无一人迹象。

姜席得意一笑，毁去监控肯定会触发警报，这般用录像伪造最简单，最有效！

接下来的时间，姜席在办公室内轻手轻脚翻箱倒柜，找出数瓶未开封碳酸饮料，数张藏在书页中的银行卡，以及一些毫无意义的私人物品。此外再没有其他可靠的信息，干净的可疑。

当然，还有桌上的电脑，这东西非必要不能随意开启。他只是个巫觋，不是黑客，肯定做不到什么都不触动窃取电脑信息。

姜席百思不得其解，书房重地怎么可能没有机密？

前几日他已经翻遍了付氏族地，根本没有找到二十多年前失踪兄长的痕迹。

根据这些年的推测，兄长姜序确实已经死亡，但魂魄还在人世，没有进入轮回。目测就在付氏族地，其他地方已经排查，只有书房。

姜席继续在书房内搜查，最后目光落在书桌正对面的《万鬼图》上，图中全是各种狰狞扭曲的恶鬼。

“看着也不嫌晦气吗？”姜席嘴上说着，身体还是很诚实过去仔细观察。

溺死鬼……吊死鬼……婴灵……河童……飞头蛮……雪女……

“付岳老家伙口味挺重嘛，世界各地的鬼怪大杂烩。”姜席低声感慨，一只只鬼看过去，忽然目光锋锐，“哥？姜序？”

《万鬼图》正中央，白衣男子盘膝而坐，面无表情盯着画外，正好和姜席目光对上。

“哥……真是你，就、就动一下。”姜席伸手戳戳小人。

果然，画中小人缓缓站起身，随着《万鬼图》中间姜序的动作，整幅《万鬼图》上的鬼怪跟着移动。

姜席倒吸口凉气，若是推测没错的话……岂不是图中所有的鬼怪都是真实存在，封印进去的？难怪四处找不到兄长，原来封印在画里面。

“哥，你给个法子，我救你出来。”姜席点点小人，他都做好兄长神志不清化为厉鬼的准备，没想到如今还能守住本心，实属意外之喜。

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面的光线，同时也挡住书房内的华光。

窗外时不时传来巡逻队打梆的声音，姜席按照《万鬼图》中姜序的指引小心凝聚灵气，解开万鬼图的封印一角。

叽——咕噜——

鬼鸣瞬间充斥办公室，姜席抬手布下隔音阵，灵识探入《万鬼图》寻找兄长。

灵识甫一进入《万鬼图》，铺天盖地的鬼怪袭来，重重恶鬼之下，一抹白衣端坐深处。

姜席目光微凌，口中吐出荒蛮沧桑的调子，周围的恶鬼纷纷顿住。本能的趋利避害让他们下意识避开入道者。

书房内华光闪烁，万鬼图飘落在地。

一道人影缓缓脱离挂画，化作身着月白长衫的中年男子。

阔别二十余年，再次相逢，姜席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哥……”

“打住！变回去！太扎眼！”姜序嫌弃看着易容成“付岳”的弟弟，这张脸看着让人犯恶心。

姜席抬手解除身上法咒，“付岳”慢慢化作白发苍苍的老人模样，姜席想了想又变回三四十年轻的状态。

姜序嘴角微微一抽，“这些年你在干嘛？本来模样不要，偏化作垂垂老矣。”

姜席摸摸鼻子，笑道：“我这不是收个徒弟嘛，变老点有威严些，方便教育。”

说起徒弟，姜席脸上不由带出骄傲神色，“我徒弟林巫，你应该也听过，很有天赋的纯灵之体。我已经将林小五拉上咱们姜家贼船，跑不掉了。”

“什么叫做贼船？”姜序淡淡瞥一眼姜席，“姜氏好歹是个传承数千年的世家，这叫找个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