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殇一愣，女人此刻的安静以及平淡的陈述语气，让他心中不安，尽管如此，桑殇还是镇静了心神，自斟酌句，却回答的真心，卑微：

“宁宁，我不想去别的地方，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男人见不到的另一半侧脸，悦宁嘴角微动，又问出了她绝不会问羿将离的话：

“我不和你分开，我陪你回去就是了，再说，你不想回去见见你阿爸阿妈吗？你不想他们吗？”

桑殇沉默了，他打拼多年，在交际场上曲意逢迎，如何不能觉察到这些话里的圈套？

他不好回答，既担心这些布满陷阱的话是女人子虚乌有的试探，又担忧如果悦宁说的都是真的，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似乎是被逼入绝境了。

悦宁见他的龃龉，看出了男人的不安，她不动声色缓和了面上神情，把滑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围在他发凉的修长脖颈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关心他：

“我看你神情恍恍惚惚的，像是身体还没恢复好的样子，冰雪村里太冷了，不利于你养伤，这次咱们就不回去了，等你身体养好，我再陪你回去见见故人，好吗？”

“嗯。”

桑殇愣然点头。

女人便踱步去旁边梳妆，没有如往日一样的亲吻。

桑殇如蒙大赦，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悦宁梳妆完就坐在一边静静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他走路的姿势，他开窗时慢半拍的速度，他洗漱的姿态……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那个痴傻，但行止坐卧却异常干净利落的少年不一样……

他不是羿将离，他是桑殇，或许应该说他是由桑殇意识主导的羿将离。

好像把复杂的线头理清楚，想明白之后，所有的事情才豁然开朗。“嗯。”

男人过来搂她的腰，小心翼翼坐到她身边，试探性地暴露自己，以桑殇的口吻唤了声：

“悦宁。”

见她没反应，便过来要吻她的唇。

悦宁伸出一根食指隔开男人的唇畔，轻轻勾起嘴角，知道两人心知肚明，却依旧没有挑明：

“这是个很危险的游戏，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你不怕我吻了你，以后就学会了见一个爱一个？”悦宁用力扯过男人的衣领，面带怒容：

“我知道，在你清醒之前根本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但是我提前警告你，等你恢复了属于你的记忆，要是没有第一时间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俩就掰了！”

桑殇听不明白悦宁的话，他觉得这话好像是对他说的，又好像是对另一个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人说的，而那个人也绝不是羿将离。

桑殇此刻很想就这么豁出去，他不要和悦宁这样冷漠疏离的相处！他想要不管不顾告诉她，他是桑殇！不是羿将离！更不是什么阿离！

他是桑殇！

可他不敢，如果他真的说了，宁宁她会不会转身就走，连面也不让他见了？

男人眼眶泛红，抿着嘴没说话，不想走，又不敢靠近。

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悦宁，眼里直冒眼泪花。

悦宁觉得面前的男人就像个耷拉着大脑袋的流浪狗，可怜又无助。

可她也不敢动啊。

现在状况太复杂，碎片是整体的一部分，可是他们此刻好像都幻化出了独立的人格……

悦宁很苦恼，老公有丝分裂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良久，悦宁看向桑殇，对上他立刻粘过来的眼神，开口问：

“我现在还能见到……他吗？”

羿将离的意志是不是已经完全被你取代了？

桑殇的心上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刀，他走过来，半蹲在悦宁身前，骄傲了多年的男人卑微到尘埃里，他抬头真诚地说：

“他的灵魂或许和我互换了，而……我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恶魔，那个恶魔很强大，他或许已经消失了……”

灵魂互换？

悦宁只稍微惊诧了一下就明白了，桑殇可能并不知道他只是被无意间融合了，他以为自己和羿将离灵魂互换了。

也就是说从融合的一刹那开始，主导一直的一直都是桑殇。而阿离……或许已经。

想到这种可能，悦宁双手掩面，哭出声来……原来融合成整体，弱小的意志会被吞噬，也是会消失的……这一点她早该想到的。

可那个弱小却一直努力想保护她的少年消失了，连同他们的记忆也一起带走了。

“宁宁，你别哭……”桑殇手忙脚乱地为女人胡乱擦眼泪。

悦宁把男人的手扒拉下来：

“我就要哭，你凭什么不让我哭。”

桑殇感觉心窝子又被戳了几个窟窿，隐隐作痛。

悦宁哭完便和桑殇划清界限：

“你不是阿离，不许叫我宁宁。”

搬出房间，悦宁在楼上重新开了一间房。任桑殇再怎么乞求，悦宁也不理。

一夜又一夜过去，徘徊在门口的桑殇心口在滴血。

嫉妒和愤恨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

凭什么羿将离就能拥有宁宁的爱，而他却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他要是能早点遇见宁宁就好了……

第三日，悦宁才开门见了他。

“进来吧。”

褪去伤感，此刻她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桑殇初见她的冷漠，声音里在没有了往日的宠溺，仿佛昨日种种都只是南柯一梦。

给桑殇倒了一杯茶，男人立刻接过来一口喝了，眼神诚挚，像是在问悦宁：你看我乖不乖？

悦宁现在不想在浪费感情，现在又喜欢上桑殇，等他的意识被吞噬之后再对着另一个独立的灵魂碎片伤心一次？

不，她不要这样，她现在只想帮助魔神集齐碎片，再想办法除掉那个觊觎魔神碎片的神秘人。

将魂珠递给桑殇，悦宁告诉他：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灵魂会进入羿将离的身体吗？而且你又为什么和羿将离长得一模一样？你想知道这些吗？”

桑殇并不想知道，也并不想听女人跟自己分析利弊，他只想她和之前一样宠着他。

“我能不想知道吗？”

悦宁看了他一眼：“可以，但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很有可能像羿将离一样死在那个……你所说的恶魔手里。”

桑殇如梦初醒，才意识到似乎悦宁比他自己更清楚关于他的一切似的。

“你说。”

“你和羿将离都不是普通人，你们是魔神散落在人世间的灵魂碎片，这也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原因，魔神消亡后一共散落了七片碎片，所以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总共有七个，你……应该还见过几个吧？”

桑殇呼吸急促：“我……杀死了两个。”

“他们死后你有没有什么变化？”

桑殇更为震惊，没想到悦宁连这些都知道。

“有。”

“这些变化就代表了你和这些碎片已经相融，随之而来的改变就是你会拥有他们身上的一部分同样的特质，你没有和羿将离互换灵魂，是他与你融合在一起了。”

桑殇心里一紧，解释道：“宁宁，不是我，我没有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