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后不久，皇帝的态度似转变了，变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两月后慎刑司传来噩耗，二皇子慕容沛死在暴室，皇后悲伤过度，几度晕厥，以至卧床不起……皇帝也悲痛万分，食不下咽。

此时一向得宠的楚贵妃竟然不知何故言语冒犯了皇上，传闻竟突然被幽禁在曦月宫，连带着五皇子慕容冉也备受冷落……再没了往日的荣宠……

反而六皇子却在春宴之后备受皇帝关注……一时间武德殿中门庭若市，竟是往来讨好巴结的宫人……

慕容铎看着源源不断送进宫里的绫罗珠宝，美食佳肴，怔然在原地，回忆起近日来的风波。

这些突如其来的荣宠都是别人的血泪换来的。他不知道皇后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局势竟然有了这样大的逆转。

但他知道，慕容沛的死与他的亲生母亲皇后绝对脱不了干系……皇后狠毒，皇帝薄情，贵妃算计，宫人现实……这里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抬头望天，天仿佛比任何时候都离要他近，暮霭沉沉，似乎下一秒就要从他头顶上压下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

他想逃离，可他现在的身份却注定他无法逃离……无法再忍受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慕容铎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守在原地，靠着别人的施舍，看着别人的脸色保命……他要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似乎想通了什么，慕容铎转身回了书房，曾经那个说话做事都慢人一步的少年，再回身，已经有了几分决绝和果断。

沐晓霜这些时日在宫中也学到了很多。似乎在这里，连哀伤都是奢侈的东西……很多人他们竟然连哀伤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光是活着就已经要倾尽全力了。

这外人看来无比光鲜靓丽的皇城，内里的光景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残忍血腥……

伤痛淡去，她一点点看着慕容铎从一个开朗的少年一点点变得不苟言笑，他似乎每天都很忙，进进出出的，一天里不知道要见多少人。

慕容铎眼里的光彩也越来越淡，即使来找自己问好，也常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既然他说了要陪着自己，那自己也要陪着他。

少年少女的成长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很快又过了四年……彼时慕容铎已然成为太子，位居东宫。沐晓霜也留在少年的身边成了他最得力的掌事宫女。

四年里慕容铎和这院子里的樱花树一样向着高处不断延伸……

高瘦的少年看了眼院子里开出的花苞，接过身后少女递给他的一封书信。

没有打开书信，而是把手背在身后，慕容铎对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开口：

“小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几个现在天各一方，每年难得一聚，才三天，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赶回来？”

慕容铎卑鄙地想，快点说吧，说你是因为在乎我，才匆忙赶回来的……

沐晓霜抬首，注视温和从容的少年，少年脸上笑得温和，可他的眼睛里却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他的周身也带着某种隐而不发的压迫感。

感叹宫里的争夺带给他的变化太大了，沐晓霜直视慕容铎，语气真诚直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我想尽快回来帮你。”

慕容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办法开心起来。他愣住了，只因为少女的眼神太坚定，她的眼里只有真诚，不像他，满满都是算计。

脸上浅淡的笑意僵住，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退后两步，微微佝偻了背……

他刚才在做什么！对着小霜他也要有那么多试探和周旋吗？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虚与委蛇多了，他竟然都不知道跟人直抒胸臆的聊天是怎样的了。

尤其是对着他最在意的沐晓霜。他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疯狂地在她的身上找寻安全感。

他怎么会不知道少女的陪伴和心意，可他却偏偏要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他执拗地要从小霜儿的嘴里亲耳听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他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了……勾心斗角，用尽心机，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什么东西都想牢牢抓在手里……

沐晓霜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很用力，很用力，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沐晓霜记得姐姐告诉过她：

本性温良的人很多时候不得不被逼着给自己柔软的心结上一层硬壳。而这些结着硬壳的心，本质上与本就坚硬的心完全不同。

它柔软内里的每一次跳动都会被外面的硬壳桎梏，碰撞的疼痛总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颤抖失控……

沐晓霜想，或许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他的疼痛能少一些吧……

“太子殿下，皇后召见……”

有小太监上前禀报，不过即使看见了太子殿下和大宫女的亲近，他也没有丝毫避讳，似乎是料定这位温和的太子不会怪他，便大胆走到近前。

在太子宫任职的这两年，小太监认定这位太子是个极好拿捏的人。

无论在皇帝面前还是皇后面前，他时时刻刻都温文尔雅。

虽然小太监偶尔觉得有哪里很奇怪。比如这位好说话的太子他的眼睛特别亮，眼神特别犀利，像是小时候乡下鸡窝里最厉害的那只大公鸡，总给人一种能敏锐地发现周遭危险的错觉。

可是这样偶尔的疑惑总会被他自己的所见所闻打破。所有他见到的事实都在告诉他：

太子就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这位太子总是温和地接受外界的一切，皇帝偶尔的责备也好，太傅恨铁不成钢的批评也好，他都通通接受，没有任何违逆反叛的意思。

小太监时常可惜，明明长了那样一张锋利的脸，却生而是个软弱的包子……

樱花树下，携手的慕容铎和沐晓霜看着低头的小太监，眼里都划过一丝冷意。

慕容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瞧，他伪装的多好呀，谁都以为他是个善茬呢。

这些年他早已双手沾满鲜血，那些暗地里坑害他的人，死得时候看他的眼神有多惊恐，多不可置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习惯性地放缓了声调，他装作整理心情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把小太监的莽撞放在心上：

“好，你去禀告母后，我即可就去。”

小太监却得寸进尺对着沐晓霜说：“沐姑姑，您还是拿些脂粉给太子殿下盖盖眼下的青黑吧，不然皇后娘娘看了该多心疼呀。”

慕容铎闻言眼眸陡然变得深沉。

他在教谁做事？

……

半晌后，慕容铎换好衣服出门，没人知道的是，后门静悄悄抬出去一具小太监的尸体……

沐晓霜像往常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慕容铎身后，眼里没什么波澜……似乎这样的事情很常见。

皇后宫中

皇后此时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彻底扳倒楚贵妃开始，她的皇后服饰就比以往更华丽了。

皇上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年纪。加上最近沉迷炼丹，现在更是老眼昏花，连奏折都看不清了。

所以几乎所有的权利都落到了皇后的手里。宫中人都懂得审时度势。如今皇后独大，太子又软弱可欺，即使以后登基为帝，还是要听皇后娘娘的。

宫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了未来要效忠的主子是皇后了。

至少皇后自己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