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一时有些爱不释手，手按上画纸，立刻就沾上了一手的黑灰，想起刚刚自己看到情景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慕容铎当时傻乎乎地看他，还抹了一脸的灰……

龙颜大悦，震荡的笑声入耳，各位大臣们都惊讶地看向皇帝，对画里的内容愈加好奇起来。

片刻，将画纸递给旁边的老太监，皇帝朗声道：“来！各位爱卿与我一道品鉴品鉴我铎儿的画作。”

画纸往下传的时候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悦宁一开始听得真切，声音的确是被惊艳到的样子，可越到后面就越来越不对味儿了，有几位大人反应实在过于夸张，哎呦哎呦的，夸个没完。

一会儿夸六皇子，画技了得，天姿绰约；一会儿夸皇帝，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溢美之词如流水般奔腾不息……

她简直无力吐槽，但这些奉承话似乎皇帝很爱听。

皇帝笑得慈祥，让慕容铎上前，当即就要把彩头亲自颁给他。

旁边却突然有个小宫女跑出来，跪地拜倒，哀声控诉，说六皇子慕容铎买通画师，提前便把画儿画好，再照猫画虎，欺君罔上。

慕容铎听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她放屁！

诬陷勤勤恳恳的美术生抄袭，简直天理不容！

皇帝挑眉，他是老了，可不是傻了。

画儿里，他头顶金冠上的碧绿宝珠是昨日皇后才叫人镶嵌了给他送来的。还有他胸前绣芍药花的香囊是今早楚贵妃亲自给他戴上的。画上甚至还有他今日喝酒之后，嘴角才起的一个小疹子……

提前？

哼！不知道是这宫女愚蠢，还是她背后那人愚蠢。

属于上位者的残忍让他喜怒不形于色，皇帝睥睨着下方伏地的宫女，声音威严：

“哦？你可有证据？速速将那位画师带来。”

画师走上前跪地膜拜，声音掷地有声：

“草民斗胆，确有此事！”

慕容铎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把目光投向上座的皇帝，见他眉宇之间没有怒色，反而嘴角还扯出一抹弧度，眼神带笑。

自从穿越到古代，慕容铎见到太多这样不达眼底的冷笑了。他们心里的恶越深，他们释放的笑容也越深，让人不寒而栗……

皇帝给了老太监一个眼神，老太监立刻走过去接过底下已经传到某位大臣手里的画，再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东西。端着托盘快步走至画师面前。

上座的皇帝开口，语气玩味：

“那你就把这画再画一遍，朕叫人认真比对，若是发现铎儿当真做了此事，朕定不饶他。”

画师领命拿过画展开，当画面完全展现在眼前，他的脑中有片刻的呆滞……这……

睁大眼睛看看画，又看看皇帝陛下。

纵然他学画三十余年，什么勾染，渲染，工笔，白描他通通不在话下，可……这种能把人画得一模一样的技法，他从未见过……可此时他也只能凭着自己多年的绘画经验试一试了……

咽了口水，他硬着头皮拿起旁边的白纸，见周围的人座无虚席，而皇帝又没吩咐人给他拿张小桌，便只好将纸铺在地上，匍匐在地……

全程皇帝都在以一种欣赏虫子爬墙的姿态睥睨着下面。

这时候小太监走进，画师看到托盘上的两样东西一顿……托盘上有一支毛笔，还有一根……烧火棍？

不知道是何用意，他自然地将笔拿起，却不见有人给他提供砚台……

“陛下，草民还需要……”画师抬头对上皇帝冰冷的眼，上位者的威压让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皇帝突然冷冷开口，语气却有些随意：“欺君罔上，拉下去，斩！”

在画师惊恐的嘶吼中，一群腰间别着长剑的侍卫走过来将他拖了下去……

顷刻间，周围的人皆安静如鸡……

慕容铎就站在刚才画师不远的地方，此刻他浑身冰凉……他亲眼看见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怎么一步步羞辱，又怎么一步步让人的自尊和自信崩塌。最后又毫不留情将戏耍后的蝼蚁灭绝……

皇室……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地方……

慕容铎陷入沉思，此时他是幸运的，算是被保护的角色……可倘若有一天，他站在这些心理变态，又心机深沉的人的对立面，会不会……也落得今天这个画师一样的下场？

恐惧让少年第一次想要快速成长起来……无论还能不能穿越回去，他至少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现在所有人的眼眸都低垂下去，不敢往上座的皇帝那里看，只有悦宁偷偷抬眼，将慕容铎此刻的愣怔收入眼底。

藏在袍袖里的手被人牵住，悦宁转头，暂时脱离吃瓜一线，靠近绯刃耳边：

“阿绯，一会儿就到我们喽。你说只会一点儿，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水平呀？”

绯刃冲她眨眼，“和你最契合的水平。”

悦宁在袖袍底下捏了一下绯刃的手：内心咆哮，你变了，干嘛总撩我。

……

在慕容冉不安的眼神下，宫女也被带走……

场上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皇帝的生辰，没人敢死气沉沉，不露出笑脸……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乐器表演，这次的彩头是皇后殿下赏赐的玉如意一对！”

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底下和公子小姐们便从第一组开始比试。

抽中乐器的公子小姐们有几人合奏的，也有单人独奏的。悦宁不懂音律的技法好坏，但还是觉得他们演奏的乐曲都挺好听的。

反正自己也不是要博出彩，她只要不丢脸就行。就上去对着鼓那么拍两下就结束。

轮到悦宁。

她就叫上温灼一起上台。

两人相对而立，对着上座欠身后便开始了演奏。

先是温灼的萧声起，带着肃杀和压迫，宛若游侠初入江湖，危机四伏，步步惊心。此时鼓点徐徐，节奏欢快，让人仿佛能感同深受游侠初期的自由和快乐。

忽的鼓声隆隆，敲击的速度猛然加快，萧声也从刚才的悠扬转为断断续续的抽音，让人听得心里一紧。

嘣！鼓声突然停滞，萧声却变得哀伤。游侠仿佛陷入了人生的困局，四面楚歌，即将就要跌落谷底。

在人们最紧张的时刻，鼓声又起，这次的鼓点震人心魄，萧声变得响亮清脆。游侠在困顿中崛起，他重新振作，勇往直前。

直至尾声，鼓声渐歇，声音一点降下来，萧声终于婉转悦耳，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游侠找到了相爱的人，与她携手潇洒与江湖……

曲毕，满堂肃然。

众人似是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

“好！没想到朕今日还能听到如此热血的演奏。你二人速速上前，让朕好好看看是哪位大人培养出来的小公子。”

悦宁和绯刃依言上去。

“草民兰江，礼部侍郎王仪之子。”

悦宁介绍后，温灼知道皇帝认识他，只简单道：

“臣子温灼。”

王仪：江儿如此天赋，我心甚慰。

温胜：庶子还算有点用处。

……

一曲技惊四座，春宴过后很快京城最流行的乐器就从古筝换成了萧和鼓，皇宫贵族的公子小姐都把这两样加入到日常的学习当中。

一时间无人问津的制鼓师傅和鼓技艺人都受到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追捧，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