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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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回忆篇 她回来了
张怀瑾跪在血泊之中,长衫浸染成血红色,柳半卿的尸体被人匆匆抬走,张怀瑾声嘶力竭地去阻止,却没如愿。奶娘强拉住张怀瑾,张怀瑾小牛犊般挣扎着,终究还是被硬生生拖回了张家。
张怀瑾被关在房中,他的泪早已哭干了,抱着那张老照片缩在角落,眼神空洞,不知在望着什么。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张客卿提着食盒缓缓走到张怀瑾身前,蹲下来轻声道:“下人们说你不吃饭,都喊我来教训教训你。”
张客卿把食盒放在榻上的茶几上,打开食盒的盖子,拿出一碗雪白的银耳莲子羹。
银耳莲子羹盛在通透的瓷白色碗里,大朵银耳雪白,软糯莲子如掌上珠,一粒红枣点在莲子羹的中央,鲜红得可人。
张客卿把莲子羹往张怀瑾的方向推了推,张怀瑾不为所动,张客卿只好叹气道:“别怄气,吃一点吧。”
张怀瑾依旧沉默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张客卿疲惫地妥协道:“你若是吃了,我就给你讲讲你娘。”
张怀瑾的眉眼这才有了一丝松动,看也不看张客卿,缓缓爬到茶几前,机械地拿起调羹吞咽起来。
张客卿见他这幅样子,心最柔软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艰难道:“比起柳半卿,我更喜欢叫她小铃铛。”
“我们很小便相识,你阿爷当年带我去京都,你娘的戏班就在我们对门。记得初遇时她还将我当做夜不归寝的小贼,拿一张大网将我抓住,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
“后来成了亲,她便缠着要我教她读书写字,与我赌书泼茶,床头听雨。那时我就想,要能这样岁月静好一辈子,与她白头偕老,儿孙绕膝,多快活。”
张客卿边说边微笑起来,眼神游离着不知飘向何处。
“年纪大了我总回忆起前事,记起从前你娘在隆春班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笑看风华不知愁的小戏子,那时的她多明亮啊……”
“你娘是我此生见过的,最风华绝代的美人。”
张怀瑾翕动着肩,头埋在瓷碗里,泪滴落在莲子羹里化开,成了羹里最苦的一味佐料。
“可是她死了啊……”
“她死了也风华绝代。”
张客卿起身,身子在站定的一刹那晃悠了一下。他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前,用手撑了门框一下,沙哑道:“隆春班囚禁了她的童年,但张家,囚禁了她一辈子啊……”
张家的疯子死了,张家的谁人疯了。
年节张家可算是热闹了一阵,初一开始便不断有人提着大包小包来串门。串门也是有规矩的,带来的伴手礼中必定要有一卷鞭炮,走时点了,寓意接下来的一年红红火火。
因此张家门前鞭炮声不断,从凌晨放到黄昏都没有放完。
期间一位被叫做商公子的人来过一次,张怀瑾难得记住了张家人以外的第五张脸。商公子一身蝉翼纱织锦旗袍,围着红色的貂绒围巾,一进张家便瞟见角落里的张怀瑾。她风风火火地大步走来,蹲下身捏了捏张怀瑾的脸,笑着打趣道:“嗳,真得意!”
张怀瑾懊恼地正想躲开商公子的手,却听商公子朗声道:“真是跟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商公子杏眼笑成月牙,葱指在他的眉宇间勾勒:“眉毛也像,眼睛也像,我敢断言,它指定会选中你!”
张怀瑾不明所以,正想问,张润月已经笑盈盈地贴过来喊商公子了。商公子拍拍手站起身来,与张润月亲昵地贴了贴脸,两人夸张地寒暄着,亲姐妹似的揽着手走开了。
“真是个怪人。”
张怀瑾想。
商公子临走时,张怀瑾被张客卿拉来送客,他只见商公子拉下架在头顶的金边眼镜,望着张家府邸叹息了好一阵:“多好的宅子啊……”
她又扔下一句话,弯腰钻进了别克车里。
那句话被风刮得乱飘,张怀瑾连忙竖起耳朵去兜那句话。
“可惜马上就要荒败了。”
许是应了商公子的话,年节过后不久,张家有男丁病倒了。
男丁像往常般做活,忽然眼一瞪,身子树一般直挺挺地“扑通”倒下,两眼翻白,嘴中止不住地吐白沫。起先还没有人在意,只当是那人吃了什么坏肚子的东西,直到男丁接连而三地倒下,终于有人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张家内堂,张润月在堂内渡来渡去,高跟鞋咯咯地踩在木制地板上,莫名叫人心烦意乱。
张母瘫在太师椅上,眼睛皱成了一条缝。她嘴中含着浓痰,竭力睁开眼去摸痰罐,尖长的护甲把痰罐顶开,张母无奈地往身后的老丫鬟望了眼,此时老丫鬟却不知在皱眉想些什么,没注意到张母的动作。张母攥着手绢的手往桌上猛锤了两下,老丫鬟终于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地给张母递上痰罐。
等了好一会儿,张客卿终于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的披风上沾着几星泥点,脸颊上豁开一条细小的创口,西服边角也有些残损,不消说,他准是刚处理完码头上的纠纷斗殴。
张润月见了救星般忙凑上去。
“阿弟,最近张家男丁染疾之事……”
张客卿抬了抬手,张润月见状忙让开道,下人疾步凑上来接张客卿脱下的披风,张客卿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摘下绅士帽随意搭在茶几上。
“怎么回事?”张客卿边饮茶解渴边问。
张润月忙机关枪道:“你不在张家的几日里陆续有男丁染疾病倒,最先是石子,紧接着便是张牛、戴宗、虎二……截止今日已有十名家丁染疾。”
“什么症状?请大夫了么?大夫怎么说?”
一旁坐着的张筱瑛冷静道:“都是突然发病,眼球翻白,口吐白沫。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却说脉象没有问题。”
张筱瑛继续道:“差人送去伯德医院检查,都说身体上一切健康。可发病者现如今都意识涣散,口不能言。”
张客卿焦躁地皱着眉:“染疾的人都查过了么?有什么共同之处?”
此时张母身旁的老丫鬟有些按捺不住,老丫鬟欲语还止,焦急地小声唤道:“小姐……”
只是一声唤,张母便明白了老丫鬟的诉求,点了头。
老丫鬟得到允诺,走到内堂正中弓着腰道:“石子是老奴阿弟的儿子,身体壮实得很,祖上也没有什么病史,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病!染疾男丁老奴的认得,都是老奴管出来的人,个个身子装得跟牛似的,什么大病小病都没有。他们被分在不同的岗位,平常吃穿都不在一起。发病前毫无征兆,这病真是要多邪有多邪!”
老丫鬟顿了顿,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老奴斗胆!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客卿手支着头,双腿交叠,皱眉沉声道:“有话快说。”
老丫鬟冷汗迭冒,豁出去了道:“要说是染病,老奴看更像是粘了不干净的东西!这病来得不早不晚,好巧不巧就在二奶奶跳楼之后!且染病的只有男丁,只可能是二奶奶余魂未了,来、来报怨了!”